飛船山之戰十年後 13

內陸的天氣開始放晴,新生的風暴卻席卷海岸。因此,當新堡鎮降下第一場大雪時,約翰娜與行腳等到了航向東南的時機。拉芙娜擔心他倆可能犯了一個大錯,飛船山的風勢漸強,要是他們抵達時遇到來襲的暴風雪怎麽辦?雖然距離尚遠,但在原地靜待風雪過去不失為更保險的法子。三年前,風暴在起飛地與著陸點間此起彼伏,將行腳困於荒野達五個十日之久。而這次……好吧,她知道踏上旅途的二人只聽到了整個事件的一鱗半爪。她祈禱他們不會被好奇心蒙蔽了理智的判斷。

憂慮與狂風使得她幾個鐘頭都沒能睡著。等她終於打了個盹兒……卻發現自己睡過了頭。自從遷入新堡鎮的住所,這種情況便發生得極為頻繁。她這輩子都擁有便利的外部定時提醒裝置。她的生物鐘需要接受從未接受過的訓練。

喚醒她的是沉悶的敲擊聲。她躺著那兒,努力思考它代表了什麽——然後猛地意識到是有人在敲她家大門。她踩在冰涼的地面上,一路小跑出臥室。透過窗戶,她瞥見了陰暗的天色,雪在鄰家屋頂積了厚厚一層,更掩蓋了樓下的街道。風在她睡著的時候就停了。

沒等拉芙娜走下樓梯,精致的插銷便放棄了抵抗。房門砰然洞開。冷風裹挾著一個身披厚實連帽風衣的人影灌入。“便宜沒好貨!”是約翰娜的聲音,那人朝樓梯走來的時候掀起了兜帽。沒錯,正是約翰娜。

她大步走進衣帽間,除下那件連帽風衣。一個五體跟著她走進房子。在極地的嚴冬,爪族會長出厚密的皮毛,不過即使是他們,面對如此酷寒也只能穿上厚夾克。盡管行腳把自己包了個嚴實,拉芙娜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他的兩個組件檢查著四分五裂的插銷,另外兩個輕輕關上了房門,第五個組件則留意著約翰娜的一舉一動。

年輕女子把連帽風衣拋在地上,“那個混蛋!有娘生沒娘養,吃裏爬外的叛徒!那個——”

約翰娜的咒罵越來越尖銳。其中有幾個詞,雖然在斯特勞姆方言中的意義或許比較溫和,但聽到約翰娜說出口來,拉芙娜還是有點吃驚。

狂風驟雨般的痛斥終於告一段落。“你說的是內維爾,對吧?”

約翰娜怒氣沖沖地盯著她看了差不多整整五秒,看起來欲言又止。最後,她道:“要是你沒猜到的話,告訴你吧,結婚的事吹了。”

“我們上樓聊不好嗎?”

二人拾級而上,拉芙娜走在前面,約翰娜在她身後把樓梯踩得砰砰響。到半路上,拉芙娜聽得身後隱約傳來一句嘟噥,“抱歉,鞋底都是泥。”

行腳的聲音從更下方傳來:“我們和內維爾談過了,我還跟木女王開誠布公地談了一回。”

也許我不必事無巨細,只要把最尷尬的部分說出來就行,“你們回來多久了?”

“五個鐘頭了。”行腳說,“我們賭了一把,事實證明我們押對了寶。在空中懸停十二個小時後,風停了,雪止了,我們也回來了!”

上了二樓,拉芙娜調亮了發光墻板。約翰娜在地毯邊晃晃悠悠地走了幾步,然後癱倒下來,背靠著墻壁,坐在房間邊緣毫無遮掩的木地板上。行腳一邊環繞臥室鑒賞地毯,一邊幫她脫下了靴子。

“我們透過通信儀器只能聽到零碎的細節,”他說,“我們——”

“你被耍了,拉芙娜。”約翰娜說。

拉芙娜嘆氣道:“真不敢相信我會天真到這個地步。”

約翰娜搖搖頭,“你知道的,我相信他都到要嫁給他的地步了。”

行腳語帶寬慰,言辭卻截然相反:“內維爾居然是個政治天才,這讓我們都很吃驚。他沒費多大力氣就有了這麽大成就。我打心眼裏覺得他——”

約翰娜打斷他的話:“你真該親眼看看,拉芙娜。他滿口花言巧語,想讓我信以為真,要不是伊格瓦和喬肯路德就在旁邊攔著,我肯定要打斷他幾顆牙。”她擡頭看著拉芙娜,臉上的堅定再也支撐不下去,“拉芙娜,我、我愛他!我不敢相信內維爾這麽歹毒。我想他、他一定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正、正確的。”她的身子靠向她,嗚咽不止。

約翰娜挪到了房間裏的長沙發上,顯得筋疲力盡。行腳那個身上有疤的大塊頭組件坐在她身邊,腦袋靠在她的膝上。其余組件按照觀察事物時的傳統姿勢躺在地毯上。“我得去找傑弗裏,”約翰娜說,“我們離開超限實驗室時他那麽小。他幾乎與喬肯路德一樣天資過人,卻沒受過任何訓練。他怎麽可能背叛——”

“他不是唯一的質疑者,約翰娜。”拉芙娜說著,回憶起了那些譴責她的憤怒話語。

“我從沒理會過那些牢騷鬼。說起來,自從……從我踏上這顆星球起,爪族就顯得比人類更友善。”約翰娜似乎若有所思,“我原本以為內維爾會使我重拾對人類的信賴。”她瞥了一眼行腳,“你知道,還有一個人比我們更蠢,蠢得出奇——木女王。我看得出來,她是因為內維爾告訴了她你秘密監視剜刀的事情才生氣的。可天人在上!為什麽她會像其他人一樣被內維爾牽著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