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打開樓梯門,走到機構的屋頂上,夜晚的空氣很平靜。人類在屋頂邊緣等著,而我一邊走向他們,一邊調整戴好頭盔。

“我信任你,一七八號。”梅爾長官雙手放在他的大屁股上,那副表情像是在等我回應。

“謝謝。”我無意識地說。梅爾長官每次見到我,都會說他相信我,仿佛這麽做是在說服他自己。我是唯一會和指揮官定期碰面的重啟人。

我懷疑其他重啟人會嫉妒。

我常常見他,因為羅莎是最大的機構,而且他在這裏有間辦公室。我看到那個叫蘇珊娜·帕姆的女人站在他身邊,這個人我就很少見。她是HARC的總裁,我不確定她做的是什麽,但她今天晚上會出現,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我相信你知道這項任務很機密?”蘇珊娜問。她眯著眼睛看我,感覺一副很不滿的樣子。或許她只是因為穿了那雙誇張的高跟鞋而不舒服,也可能是因為帶有銀色條紋的褐色鬈發被吹亂而不高興。要是我就會不高興。

我點點頭,這時運輸飛船也降落在屋頂上。門一打開,梅爾長官也往旁邊讓開,表現出一副像是想要鼓勵我的表情。我沒有受到鼓舞的感覺。今天晚上我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獨自執行特種任務。不過我得承認我希望目標是個很會跑的人。今晚我很樂意把某個人類揍倒在地。

二十二號血淋淋的臉突然閃現在我眼前,我趕緊把那個畫面推開。然而這樣並不能維持多久。一整天我都會看見,而且感覺得到胸口很沉重。我想要叫自己的腦袋別再蠢了。他過幾個鐘頭就會恢復的,我又沒有造成什麽永久性的傷害。

我進入小型運輸飛船時,勒伯的雙手交握在一起,他幾乎沒看我。他很明顯坐立不安,這也差點讓我緊張起來。梅爾長官的單獨任務幾乎都沒好事,不過勒伯通常都是負責的人,顯然他們也“信任”他。

今天晚上我們只開一艘飛船,所以囚犯會和我們一起回來。我坐到勒伯對面四個小位子的其中一張,然後拉下安全帶,試著忽略他臉上焦慮的表情。我不喜歡那種表情。於是我把注意力放在任務簡報上,上面只簡單地寫著:米羅,三十多歲,五至六英尺高,褐色頭發。沒有提到要我抓他的原因,他們知道我不會問。

我的腦中突然想到,二十二號說我們應該知道對方做了什麽事再執行逮捕。我撇開這個念頭。雖然我可以隨意想象人類犯下的罪行,但HARC在單獨任務中是絕對不會提供那種資料的。

我們沉默地飛過羅莎,直到運輸飛船降低高度,停到地面上。門一滑開,外面就是貧民區的中心地帶,而我也解開安全帶站起來。一條泥土路在小木屋之間蜿蜒,每一間房子都又暗又靜,仿佛已經進入宵禁時段了。

我們停留在距離目標屋子很近的地方。梅爾長官不喜歡冒險,不像我一樣喜歡追逐的感覺。

那棟屋子和其他屋子一樣殘破不堪,只有一處明顯例外——窗戶。兩道正方形的窗戶,就在房子的正面,完全沒有用任何東西遮蔽。隨便一個人都可以走過去,看見他擁有的一切。在羅莎,大部分的房屋都沒有窗戶,就算有也很小,而且會遮住。因為這裏的竊盜很猖獗,窗戶就像是在邀請罪犯。

這個人類是大蠢蛋。

我跳出運輸飛船,在泥土路上小步跑,到了房子前面的階梯。地面發出吱嘎聲,我在門前停下,側著頭窺看屋內。這裏很安靜,唯一的聲音是隔壁那棵樹上的樹葉窸窣聲。

梅爾長官的特別任務並不會要求敲門,於是我使出全力踹,門也跟著打開,露出一片黑暗。

我走進去,掃視左方,隱約看見一張長沙發和幾張椅子的輪廓。客廳後方有一條走廊,可是我沒見到屋裏其他房間有活動的跡象。或許我很幸運,那個人類睡得很沉。

我輕輕經過長沙發,進入走廊,靴子在木板上踩出最細微的聲響。我左邊的第一扇門開著,是間浴室。唯一的另一扇門在對面,於是我一只手用指尖抵著門板,另一只手抓住門把。門把轉動時,發出了吱嘎聲,讓我的臉皺了一下。

我推開門,眯眼看著黑暗中的床,是空的。

我的眼角發現動靜,接著我就用雙手抓住兩側的門框。臥室裏沒有窗戶。我把他困住了。

燈光突然亮起,我驚訝地眨著眼睛。那個人類——我猜就是米羅——站在床邊,只穿了T恤、四角褲,還有襪子。

他露出牙齒笑著。

我的頭側向一邊,對他的反應感到困惑。他的眼神從上到下打量我,然後笑得更開了,手上抓著某個東西。那是一根小金屬管,大約兩英寸長。

“一七八號,把他銬起來!”梅爾長官對著我的通訊器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