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罌粟(第3/3頁)

“可是你剛才就已經說過戰爭了。”大角說。

“啊,是嗎,”風向師搔了搔頭,說,“也許有過不此一次的戰爭吧。那麽久的事了,誰知道呢?——就在建築師們節節敗退的時候,那個神秘的階級出現了。我說過那個階級嗎?”

“沒有。”

“啊哈,那是個在建築師之上的隱秘的高貴的階級。就像那個古老的諺語一樣,每一個獅子的後面都有三只母獅。這時候,人們才知道,建築師所要擁有的巨大的能力和金錢都掌握在那個神秘階級的手中。這個古怪的階級總是喜歡隱藏在生活的背後,對社會事物做出一副毫無興趣的樣子,實際上,他們才是真正的操縱者。

“在隱秘的階層支持下,朋克被打敗了,他們被趕出城市,變成了強盜和黑鷹——可是,和朋克之間的戰爭記憶讓人們充滿恐懼和猜疑,因為傳說有些城市是暗中支持那些搗亂的黑衣分子的。於是城市與城市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大,他們開始互相謾罵指責,所以戰爭過後,聯合國就崩潰了。”老頭總結說,“城市之間彼此分隔,再也無法相互協調——這就是大進化時代。”

那個老老的風向師使勁地回憶著這個故事,那些平時隱伏在他大腦各處的片段受了召喚,信馬由韁放任自流地組合在一起,這個故事裏好多地方糾纏不清。

但是,如果他想不起來的話,就沒有人會知道歷史是什麽樣子的了。大角聽得似懂非懂,可是他不敢置疑這個城市中唯一的史學家。

“每個城市都有高塔嗎?那你們的塔在哪兒呢?”他問道。

“我們沒有高塔。庫克城是惟一沒有高塔的城市。你看不出來嗎?我們就是那個隱秘的高貴的民族,”老頭的眼睛埋在長眉裏,帶著揭開一個秘密的快樂神情說,“我們默默無聞,但是負擔著大部分維持秩序的責任。我們富有,快樂,並且滿足——不需要那些虛無的哲學來指導我們的生活。我們在其他城市中投資,並且收取回報,還不起債的那些城市居民,就淪為我們的奴隸。”

他指了指天空,“看哪,孩子,幾乎沒有人知道,是我們在統治著這一切!

庫克城不需要為土地負責任,我們擁有雲和風,我們擁有天空和太陽。我們才是世界的真正主人。”

庫克城追著陽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終於,太陽在和風兒的賽跑中領先了,消失在霧氣茫茫的雲層下方。天色暗了下來,但是立刻有五彩繽紛的焰火升了起來,裝點著庫克城的天空。

大角入神地看著,“真漂亮,”他驚嘆,“但是如果有一天,這一切再也不能給你們快樂了,那怎麽辦?”

“看到最前面的尖角了嗎?”風向師指給他看,大角向前看去,他看到了懸在空中的那個黑色的不起眼的銳利尖角,看到了在黑暗中它那磨損得很是光滑的金色欄杆。

“有時候是一個人,有時候是兩個人。如果是兩個人,他們就會在那兒接吻,做愛,拉著繩纜爬出欄杆,斜吊在晃晃悠悠的纜繩下,他們會擁抱著吊在那兒對著大地凝望片刻。然後,噗——”風向師說,“他們放開手。”

“啊,”大角驚叫一聲,猛地退縮了一下,空氣又緊又幹,闖入他的咽喉,“他們從那兒跳下去?”

“不快樂,毋寧死。”風向師帶著一種理解和寬容的口氣說,“只是這麽作的大部分都是些年輕人,所以我們的人口越來越少了。”

“我們很需要補充新人。你是個很好的小孩,你願意到我們的城市來嗎?”

大角迷惑了一陣,他問:“我可以帶我的媽媽一起來嗎?”

“大人?”風向師以一種輕蔑的口吻說,“大人不行,他們已經被自己的城市給訓練僵化了,他們不能適應這兒的幸福生活。”

風兒呼呼作響。在風向師的頭頂上,一只造型古怪的風向雞滴滴噠噠地叫著,旋轉了起來。

胖風向師舔了舔手指,放在空中試了試風向。他皺著眉頭,掏出一只小鉛筆,借著焰火的光亮,在一張油膩的紙上計算了起來,然後掰著手指頭又算了一遍。他苦惱地搔著毛發糾葛的額頭對著大角說:“風轉向了,孩子,我們到不了卡特森林,不得不把你放在這兒了。”

“好了,那就把我放在這兒吧。”大角說,“我找得到路。”

“你是要到恐怖森林嗎?那兒聽說可不太平靜。你要小心了。”

“我有我的刀子,”大角摸了摸腰帶勇敢地說,“我什麽都不怕。”

庫克人的城市下降了,雲層下的大地沒有月光,又黑又暗,只有飛行城市在它的上空象流星一樣帶著焰火的光芒掠過。

大角順著繩梯滑到了黑色的大陸上。在冰冷的黑暗中,他還聽到好心的風向師在朝他呼喊,他的話語仿佛來自天上的叮囑。“小心那些泥地裏的蚱蜢,那些不懂禮貌和生活藝術的家夥們。”他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