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罌粟(第2/3頁)

在充斥著整個城市的幸福感的巨大壓迫下,大角稀裏糊塗地跟著遊行隊伍轉過了不知道多少街道,多少星形廣場,多少凱旋門。他累極了。邊上的人遞給了他一份冒著氣的汽水。“現在你覺得快樂了嗎,孩子?”

“是的——”大角喘著氣說,歡樂在他曬黑的臉龐上閃著光,他一口氣喝光了杯中的飲料。

“那就留下來,和我們一起生活。”

大角猶猶豫豫地剛想點頭,可是,他突然想起了還躺在床上,等著他回去的媽媽。

“可是我的媽媽——她就要死了。”

“別為她擔心,如果她曾經快樂過,那她就不會因為死亡的到來而痛苦。”

庫克人說道,“生活只是一種經歷過程——啊,當然啦,如果她不是一個庫克人,那她就從來沒有快樂過,死亡就將是痛苦的……”

“不對,我們也很快樂,如果能夠不得病的話……”大角說,他想起了唱號子的黑漢子,夢想周遊世界的水手,“我從其他城市經過,他們好象也都很快樂。”

“你們也快樂過?”庫克人哈哈大笑,他們現在都停下來看這個奇怪的背著背囊,插著小刀的小男孩了。“我們每天每刻都快樂,因為我們經歷著所有這一切;其他的城市?他們終日勞累,象騾子一樣被鞭打著前進,他們沒有時間擡頭看一看,他們享受了生活的真諦嗎?”他們說得那麽肯定,連大角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正快樂過了。

“那麽告訴我,庫克人,”大角忍不住問道。“什麽時候開始有不一樣的生活呢?”

“這要去問我們的風向師,問我們的風向師。”他們一起喊道。“我們不關心這個。”

四+風向師

在倏忽之城的最前端,象利箭一樣的劈開空氣和風前進的,是一層層裝飾著青銅和金子,輕質木料搭建的高高的平台,它們系緊在縱橫交錯的帆纜絎索上,以一種錯綜復雜的關系延伸出去,在城市的端頭形成一簇簇犬牙交錯的尖角。這兒沒有那些喧鬧的人群,只有風兒把巨大的風帆吹得呼呼作響,把那些纜索拉伸得筆直筆直的。

坐在最高最大的氣球拉伸的圓形平台上的風向師是個胖老頭,他曬得黑黑的,流著油汗。黑乎乎的絡腮胡子向上一直長到鬢角邊,在蓬亂的須發縫中露出一雙狡黠的小眼睛。他也許是這座飛行城市上唯一不能不工作的自由人。工作需要他坐在這兒吹風,曬太陽和回憶過去。他很高興能有個人來和他聊聊天。可是別人總是把他忘了。

“怎麽,你想聽聽關於過去的生活嗎?”老頭眯縫起小眼睛,帶著一種隱約的自豪,“這兒只有風向師還能講這些故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從陸地上來的一個行呤歌手那兒聽來的。”他蹙著眉頭,努力地回憶著,開始述說。

很久很久以前,建築師掌管著一切事物,他們的權力無限大。建築師們對改良社會總是充滿了激情,他們發明了汽車和管道,讓城市能夠無限制地生長;他們發明了消防隊和警察局,來保護城市的安全。因為有許許多多的建築師,也就擁有了許許多多的城市。有些城市能夠和睦相處,有些城市卻由於建築理念的不同而紛爭不斷,以至於後來爆發了大戰爭。大戰以後,成立了一個建築師協會以調協各城市之間的紛爭,這個協會也叫做“聯合國”。

聯合國先後制定了《雅典憲章》*、《馬丘比丘憲章》*、《馬德裏憲章》和《北京憲章》*,這些都是關於城市自由發展的偉大的學術會議。但是最終在會議上產生了巨大分歧。最有權力的建築師脫離了協會,開始發展自己的大城市,他們在巨大的基座上修建高塔,高塔上攜刻著金字,告訴市民們拯救世人的生活方式;他們設計規劃了城市的每一條街道,把自己的光榮和夢想砌築到城市的每一角落去。

*《雅典憲章》:1933年,現代建築派的國際性組織——國際現代建築協會(CIAM)在雅典召開會議研究現代城市建築問題,分析了33個城市的調查研究報告,提出了一個城市規劃大綱,即“雅典憲章”。

*《馬丘比丘憲章》:1977年在秘魯首都利馬召開了國際建協會議,總結了從1933年雅典憲章公布以來四十多年的城市規劃理論與實踐,提出了城市規劃的新憲章——馬丘比丘憲章。

*《馬德裏憲章》和《北京憲章》:先後於2011年和2088年在西班牙首都馬德裏和中國首都北京召開的國際建協會議上制訂的城市規劃理論。

正是在這個時候,反對建築師的人們成立了一個黨派叫做“朋克”,他們剃著光頭,穿著綴滿金屬的黑皮衣,抽著大麻,搗毀街道和秩序。後來朋克和建築師之間爆發了戰爭。這可是真正的戰爭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