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阿珂斯(第2/3頁)

阿珂斯伸出顫抖的手指拂過長鏈,小心翼翼卻用了雙倍力氣,他把那枚戒指攥在手裏,約爾克母親的族徽便印在了他的手掌上。

“你媽媽……”他說,“感謝我?”

阿珂斯的聲音破裂開來,他把頭埋在桌上,一滴眼淚也沒有。

“我的家人現在安全了。”約爾克說,“找時間來看看我們吧,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住在沃阿城邊上,就在極羽邊境和集訓營地中間,是路邊的一個小鎮。我們全家誠心歡迎你,為你所做的。”

阿珂斯覺得背上一片溫熱,那是約爾克的手輕輕地放在上面。這比想象中更令他感到安慰。

“噢,對了……別忘了我爸爸的刻痕,請把它刻在你的胳膊上,拜托了。”

門關上了。阿珂斯用胳膊抱著自己的頭,手裏仍然攥著那枚戒指。他的指關節曾在格鬥中受傷,此刻手指彎曲,能感覺到上面的疤痕老繭在拉扯。

浴室的門發出一聲巨響,希亞出來了。她沖進廚房,一陣忙亂,然後把一大塊面包放在阿珂斯面前。他狼吞虎咽地吃著,差點兒噎到。他伸出左臂,把帶有殺戮刻痕的那一面轉過來給希亞看。

“死亡刻痕。”他說。他的聲音嘶啞得讓這句話幾乎聽不見。

“那個不急。”希亞把手指插進他的短發裏。這輕微的觸碰讓他不禁顫了一下。她的天賦賜禮,他感覺不到了。也許約爾克的到訪多少令他放松了些——不過也許只是因為他吃了面包。

“請你,”他擡起頭,“現在就刻。”

希亞抽出自己的刀子。阿珂斯看見她的肌肉繃緊了。她身上的肌肉很緊實——希亞·諾亞維克,原本沒有什麽慈悲寬容可言,但她的內心,日復一日漸漸變得柔軟,仿佛正在學習如何放開的拳頭。

她握住他的手腕。他的手搭在她的皮膚上,模糊了那些蜿蜒流動的陰翳。沒有了這些黑色斑紋,便能很容易地發現她的美:她的長發蓬松彎曲,映著搖晃的燈光,閃閃發亮;她的眼睛顏色極深,看起來幾乎是黑色的;她的鷹鉤鼻子,精巧細致;脖子靠近咽喉的地方有一塊胎記,它的形狀有種特別的優雅。

她把刀尖對準他的胳膊,就在那帶有一條斜線的第二道殺戮刻痕旁邊。

“準備好了?”希亞說,“一、二……”

數到“二”的時候,她刺了進去,毫無憐憫地,用刀鋒的頂端刺了進去。然後她從抽屜裏找到了裝著極羽草精的瓶子和細刷。阿珂斯看著她蘸取了黑色的液體,塗在他流著血的傷口上,纖細精巧的手法,就像畫家在畫板上作畫。他的胳膊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腎上腺素隨之而來,將痛感高高推起,隨著脈搏一跳一跳,撞擊著他的混亂不堪。

她對著他的皮膚輕聲念出一個名字:“蘇紮·庫澤。”

而他感覺到了,感覺到了失去、負重和永恒——他理應如此。在梟狄儀禮中尋得安慰,他寬容地允許自己這樣做了。

“對不起。”他說,並不確定自己是在為什麽而道歉——之前對她言語刻薄,還是挑戰賽之後發生的一切,還是別的什麽。挑戰賽的轉天,他看到她在清理浴室裏的碎玻璃,之後她又把毛巾架裝回墻上——他都不記得自己把它拽下來了。這些還不算完,他很驚訝地意識到,她竟然會使用這些工具,就像平民老百姓一樣。但這就是希亞,腦袋裏塞滿了各種各樣的知識。

“雖然精疲力竭,但我仍然記得,”她說,目光躲開了他的注視,“記得那種感覺,好像所有的一切都碎了。破碎了。”

她的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另一只摸摸他的脖子,很輕很輕地。他先是縮了一下,然後就放松下來。那兒還有一道傷痕未愈,是那天在咖啡廳裏被蘇紮掐的。

而後她的手指向後遊移,觸到了他的耳朵,順著被利紮克砍傷留下的刀疤,撫過他的脖頸。他輕靠著她的手,溫暖,太溫暖。他們的觸碰從未像此刻這樣。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是多麽渴望此刻。

“對我來說,你沒有任何意義。”希亞說。

她的手掌停留在他的臉龐,微屈手指,輕觸他的耳後。修長、纖細、青筋和血管總是凸出著的手指,關節幹燥,有幾處皮膚都脫了皮。

“所有發生在你身上的事,都會讓另一個人痛苦、無望,”她說,“你怎能……怎能忍得下去?”

他閉上眼睛,痛不可當。

“這是一場戰爭,阿珂斯,一直都是。”她的前額抵著他的,她的手指堅定有力,仿佛揳進了他的骨頭裏。“你,和那些毀了你生活的人,你們之間的戰爭。別為戰鬥而羞愧。”

一股全然不同的疼痛,渴望的劇痛,從他內心深處湧了上來。

他想得到她。

他想撫摩她瘦削的顴骨,想一親她喉嚨上那片優雅胎記的芳澤,想輕觸她的嘴唇感受她的呼吸,想用手指卷繞她的長發,緊緊纏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