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姬贏番外

靖遠侯世子付承元被送入宮裏教養的兩年後, 靖遠侯夫人染上重病臥床多月,終因藥石罔及而撒手人寰。

靖遠侯府本為皇室偏支,祖上與華朝開國皇帝曾是出生入死的拜把兄弟, 故而子孫後代得享前人蔭庇,世世代代承襲爵位。

侯位世襲至靖遠侯這一代, 府中已與盛京無多少來往。

陛下膝下沒有皇子,擔心江山社稷後繼無人,遂著心腹在偏支中悉心揀擇。

付承元彼時已是名滿富州的神童, 三歲倒背詩書經文如流,五歲可應答律法從容自若。

名聲一層一層傳入宮中,陛下又特意宣他入宮覲見, 反復考察半年長達半年之久,對他品行才德極其滿意, 興起一拍龍案封他做了太子。

家中子嗣不日將是繼承帝業的儲君, 待陛下仙去後即可承皇位, 此事無論怎麽瞧,都是一樁光宗耀祖的買賣。

靖遠侯燒香拜佛齋戒三月, 雇人敲鑼打鼓、吹啦彈唱, 一路護送付承元前往京城。

然而直至嫡子付承元過繼給先帝做了太子,府中並無能承繼侯位的適宜人選,靖遠侯才品出幾分吃虧懊悔。

他們這一脈不比旁的偏支興盛, 一代僅出一個世子的不在少數。

就好似如今的靖遠侯府中,各房妾侍生下的全是姑娘,府中陰盛陽衰, 竟無一人能支撐門楣。

靖遠侯夫人病故一年,靖遠侯挑中臨縣一個商戶女姬氏納為續弦。

姬氏家中兄弟眾多,僅她一人是個姑娘家,靖遠侯為沾這點喜氣,特意尋了媒婆上門提親。

新夫人嫁進侯府未滿三月,便懷上頭胎,靖遠侯為求個安心,急不可耐尋來算命先生掐算指點。

那算命先生在富州城中頗有名氣,他摸著胡子掐著中指搖頭晃腦嘀咕道:“侯夫人這腹中孩兒命途忒好,一生受盡帝王獨寵,有侍奉君主的鳳命。”

靖遠侯兩眼一黑差點沒背過氣去,他心心念念渴求的,只是一個能執掌侯府、守著家業的世子,即便家中姑娘再有出息,也不能亂了禮數。

他失望至極,連帶著對待新夫人也敷衍許多,趁著她懷孕空當,靖遠侯陸陸續續又納幾位良家女子入府,專替他開枝散葉。

這幾位良家女子肚子還沒半點動靜,整日獨守空房、飽受下人鄙夷嘲笑的姬氏憂思抑郁過度,懷胎八月提早陣痛產下一子。

靖遠侯欣喜若狂抱著這來之不易的老來子,不日啟程入京請封世子之位。府裏府外皆將這孩子當做眼珠子一樣看待,連服侍在側的婆子乳母,也全由靖遠侯精心挑選提拔,生怕下人稍有閃失,傷了這位金貴的小世子。

姬贏那時尚且姓付,容貌隨年歲增長不斷長開,與當初的嫡兄付承元越長越像。

是以府中時常拿他與付承元作比,聽進旁人這些碎言碎語,靖遠侯耳根子一日比一日軟,養出一個貴為太子的長子仍有些不知足,他對著祖宗牌位發誓,必定還要栽培得姬贏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付承元三歲可誦讀詩文,姬贏兩歲上便被靖遠侯請來的夫子,拘在府中日夜吟背百家論著。

凡錯下一字,他便立即受靖遠侯家法責罵:“你哥哥在你這年歲上已有神童美譽,贏哥兒你瞧瞧你自個兒,可還有半分世子的模樣?”

姬贏羨慕極了家中那些姐姐,他兩歲起就需從母親屋子裏搬入正院獨居,擔起一族重擔,而他那些姐姐們卻能三三兩兩結伴出府踏青,丟下他一人對著滿室詩書經史。

小孩童偶爾太過委屈失落,便偷偷趴在母親窗台上,對著屋內年輕貌美的侯夫人哭訴:“娘……為什麽他們都要欺負贏兒?”

姬氏出身商戶,只跟著兄長們認過一點字,並不通這些讀書人之事,且她平日多番受靖遠侯敲打,也不敢與他多說幾句話。

姬氏放下手裏繡樣,合上窗扇哄他回去:“贏兒你是世子,你爹都是為了你著想……”

姬贏在姬氏跟前哭過幾次後,便漸漸明白他這母親生性圓滑世故,最怕惹是生非,並不會為了他懇求父親寬宥一二。

他於是慢慢收起尋旁人訴苦的心思,無論遭夫子如何訓誡,抑或遭父親羞辱,也能始終繃緊面皮,做出一番淡然倔強的形容。

他在付承元的陰影下艱難長大,縱然學識早已不輸當年的嫡兄,卻還是有幾個嘴賤的遠房親戚,酸巴巴在靖遠侯那裏挑撥道:“小世子就是再聰慧,又哪裏比得過太子?那可是正正經經的儲君,只論這一點,他就是再埋頭苦讀幾輩子,也遠遠不及。”

靖遠侯年老體邁,腦子越發不靈光,竟未覺出這話中不對之處,硬是不顧夫子勸阻,狠心加重他的課業。

他稍有懈怠不耐,靖遠侯立時敲著拄拐罵罵咧咧:“若非你兄長被陛下看中做了太子,你那出身低賤的母親,緣何能嫁進侯府?若非你兄長將世子之位讓給了你,你哪裏會享一輩子的福,以續弦之子的身份穩坐靖遠侯世子爵位?你的命都是你兄長恩賜的,你憑什麽如此作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