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領養的孩子,就怕和原家裏人聯系,更何況買來的。

兩個家庭似乎都抱著這個想法,原身和妹妹十多年彼此杳無音訊,都不知道對方在哪裏,書中只描述妹妹的遭遇,沒有地址。

但顧晨琢磨,沒有不透風的墻,肯定會有人知道。

顧寶地沉默好一會:“怎麽忽然問這個?”

顧晨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低下頭:“就這麽一個親人,想看看她過的怎麽樣。”

顧寶地又是長久的沉默:“你最好別有認親的想法,那家人惹不起。”

顧寶地作為赤腳醫生,每年都要去鄉鎮或縣醫院培訓,有一次認識了個同行,聽到他來自顧家村聊起了這事。

這個同行,和買原身妹妹的那家來自同一個村。

說那傻子別看又傻又兇,但是那家人唯一的孩子,不僅父母,就連在縣城當公安局副局長的叔叔都極其疼愛。

前些年為了治病到過省城去過首都,後來發現真不治不好才死了心,改成好吃好喝的養著。

這年月,大隊書記都高高在上,縣城的副公安局長,那是很大很大的官了。

那家人很明顯把寄托放在了下一代,希望買來的童養媳能生個健康的孩子。

顧寶地叮囑好一番還是把地址告訴了顧晨,找機會遠遠看看就行,千萬別打別的注意。

與此同時,張家莊村口的河邊,洗澡的人群村民散去後,各家各戶婦女趁著晚上涼快,三五成群結伴,端著盆,搓板來洗衣服。

張香蘭選了個遠離人群的位置,一邊洗一邊不時張望,好像在等什麽人。

“香蘭,我來了。”王向東鬼鬼祟祟從小路鉆了出來,他白白凈凈,即使下鄉好幾年了,依然有著城裏人特有的氣質。

走到河邊,他蹲下,用臉盆盛滿水泡上衣服,看了眼張香蘭痛心疾首道:“那麽多衣服?香蘭,你受苦了。”

“不苦。”張香蘭低下頭,洗衣服哪裏苦,村裏哪個女人不洗衣服,能來到這暫時離開那個家,是她每天最放松最幸福的時刻。

瞧瞧無人注意,張香蘭一把扯過王向東的衣服,放到自己盆裏。

王向東一臉幸福的笑容:“香蘭,你對我真好。”

張香蘭紅了臉:“你洗不幹凈。”

鄉間的夜晚很美,風是涼的,水裏的星星被打散成片片粼光又重新匯聚。

還有比這更美的。

“香蘭,你再忍一段時間。”王向東信誓旦旦保證道,“家裏給我來信了,最遲今年春節我就能回去,到時候你跟我一起走。”

張香蘭眼睛亮了下,很快又黯淡,她假裝擦汗,擦掉奪眶而出的眼淚,低聲道:“恭喜你。”

王向東頓時不高興:“什麽叫恭喜我?香蘭,是咱們一起回去。”

張香蘭搖搖頭:“我哪裏都不去,就待在這裏。”

“你會死的,那個傻子早晚會活活打死你。”王向東忽然靠過來,抓住張香蘭的手腕,“香蘭,你要敢於反抗,都新社會了,買賣人口犯法,什麽縣公安副局長,相信我,我一定會保護好你。”

張香蘭用力掙脫,她常年幹活,別看瘦,手勁不小,直接把王向東給推到了地上。

張香蘭連忙道歉:“對,對不起,你沒事吧。”

王向東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嘆口氣:“香蘭,你還是不肯接受我嗎?”

張香蘭沒回答,悶著頭繼續搓衣服。

她不是不想接受,而是沒有資格接受。

一個買來的童養媳,就像籠中小鳥,命運早就注定了,自由都沒有,更不敢奢望愛情。

雖然,王向東那麽好。

從來沒有人對她那麽好。

“王知青,你以後肯定會找個好媳婦。”張香蘭偷偷看了眼面沉如水,明顯生氣的王向東。

王向東大怒:“我就喜歡你,別人再好也是別人。”

這句話,讓張香蘭的心像被什麽狠狠撞了下,她差點沒忍住。

王向東呼口氣:“對了,你讓我打聽的事有消息了。”

張香蘭頓時睜大眼:“真的,我哥哥.........他在那裏?過的好不好?”

王向東搖搖頭:“不好,你哥哥前幾天割麥子暈過去了。”

張香蘭手裏的衣服掉到盆子裏:“暈了?是中暑嗎?”

王向東有個同學的朋友在顧家村當知青,當下把了解到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

只聽到一半,張香蘭大顆眼淚無聲無息滾滾而下。

窮人孩子早熟,張香蘭被賣的時候三歲半,但她深深記得父母餓死後的畫面,還有大她幾歲的哥哥。

王向東皺皺眉:“你別哭,咱們一起想辦法。”

張香蘭低低應了聲,從貼身出掏出一卷皺巴巴的毛票遞給他,聲音帶了點哀求:“王知青,能不能麻煩你帶給我哥?”

買票大都是一分一毛的,厚厚的,帶著主人的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