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假面(第4/9頁)

這幾年他與段家暗渡陳倉,處心積慮,步步為營,一點點將葉家賬目轉移,抽絲剝繭,等到葉老爺猛然發覺時,已經來不及了。

葉家已換了新主人,所有地契店鋪都改成了段姓,連葉家大宅也無可幸免。

段陵站在長廊中,負手而立,冷冷地看著葉家老小搬離出去,連一幹仆人也通通趕出,換成了段家的人。

所有人中,他唯獨留下了葉禾。

當然不是出於情意,他只是不願放掉她,他要看著她從雲端跌下,親眼見證她落魄的後半生。

“別怪他,是爹錯在先,毀了他,也害苦了你,你就留下來跟他好好過日子吧。”

葉老爺仿佛一夜蒼老了十歲,卻還惦記著女兒,葉禾拼命搖頭,淚水奪眶而出。

她轉身去找段陵,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他不要趕走她爹,讓年歲已高的葉老爺留在府上,能有片瓦遮頭。

段陵居高臨下地看著葉禾,眸光復雜。

不知怎麽,他忽然想起與她成婚後不久,他騙她一起去聽戲,自己卻中途離席,趁機去找了柳妹,想親耳聽舊時的情人說,她沒有變心,她還愛著他。

可女人薄情起來,比男人甚過百倍。

往日的青梅竹馬,像變了個人似的,狠狠甩開他的手,背影決絕。

他喝得酩酊大醉,三更半夜才回了葉府,一擡頭,卻看見門前一道光,葉禾披著衣裳,提燈坐在風中等著他。

一見他,她便怯生生地站起,上前去扶他。

什麽也沒說,也不問他去做什麽了,為何丟下她中途走了,只攙著他,細聲細氣地開口:

“夫君,小心點。”

他煩悶不已,一把推開她,她垂下眼睫,不再湊近他,只提著燈走在了前面,不時回頭看他。

“夫君,這邊。”

葉府大得如迷宮一般,夜色中沒有葉禾在前方帶路,他也許真摸不到房門。

燈火搖曳,他醉眼朦朧地看著前方那道纖秀的背影,浮浮沉沉如水面上一朵清荷,夜風拂過她散下的長發,看起來是那樣單薄柔弱。

深吸了口氣,段陵有些心煩意亂地轉過身,他還從沒見過葉禾哭成這樣,不知為何他心頭忽然堵得慌,皺眉揮揮手,他到底不耐地答允了她。

葉老爺就這樣留了下來,住進了葉府,不,如今是段府的一個小別院裏。

不知是想補償自己,還是要故意羞辱葉禾,段陵開始隔三差五地帶一些女人進門,夜夜笙歌,還一定要葉禾作陪。

葉禾推脫不掉,就坐在一邊,垂眸埋首,靜靜地聽著段陵與那些女人在耳邊調笑。

沒有爭吵,沒有哭鬧,久而久之,段陵也覺索然了,像是失望,又像是憤怒,有什麽情緒梗在心中,無從發泄。

直到有一日,他在花園裏,無意之中撞見了那一幕。

他帶回來的一群頭牌花魁團團圍著葉禾,似乎搶走了她什麽東西,在空中互相拋來拋去,嘻嘻笑笑地捉弄著她。

葉禾嘴笨,被戲耍得團團轉,額上滲出了細汗,只知道緋紅著臉急聲道:“還給我,還給我……”

那些伶牙俐齒的風塵女子你一言我一語,無所忌憚地笑葉禾是個棄婦,將葉禾貶得一無是處,極盡嘲諷。

府裏的下人只遠遠地看著,搖搖頭嘆口氣,卻明白葉禾在府中的地位,不敢出聲相助,顯然對她的遭遇也習以為常。

段陵站在長廊上,葉禾的無助窘迫直直映在他眼中,伴隨著那些女人的嬉笑,他忽然覺得煩躁起來,明明應該高興解氣的時候,卻反而一股無名怒火竄上心頭,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般,他一個跨步走上前,一聲怒喝:

“住手,統統給我住手!”

滿場頓寂,那些花魁沒有想到會被段陵撞見,更沒想到段陵會發這麽大的火,一下嚇得面如土色。

段陵劈手奪過那件被眾人哄搶的東西,一揮袖:“滾,都給我滾!”

當花魁們慌亂地作鳥獸散後,段陵這才轉身,沒好氣地將東西一把塞給傻愣愣的葉禾,粗聲粗氣道:

“段家的臉都叫你丟光了,蠢得和根木頭樣的,再不濟你也是我段陵的夫人,叫群妓女騎到了頭上,傳出去是在打我的臉嗎?”

葉禾仍未回過神來,張了張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段陵哼了哼,不自在地將目光移到葉禾懷裏的東西上,竟不由一愣,他這才看清,原來方才葉禾被她們搶去的東西竟是一雙平平無奇的鞋底。

雪白的料子,針腳拙劣,邊邊角角卻縫制得緊密細心,大小尺寸一看便知這是為誰做的。

心中驀地一暖,段陵卻一聲哼,抑住心中的暖意,做出冷冰冰的樣子想拿過細看,葉禾卻趕緊將鞋底藏在了身後,如受了驚的小鹿般。

像知道他會不高興一樣,她低著頭,不敢看他,囁嚅了好半天後,才怯生生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