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東籬

天降東籬

夜涼如水,月朗風清。

酒,是一等一的酒,濃郁甘美,唇齒留香。

年輕人一襲楓葉紅,瀟灑中又帶些無賴,倚在樹下,即使抱著酒壇,喝得醉眼朦朧,也不像個爛酒鬼,反倒平添了幾分請清越灑脫。但下一瞬,一聲沖天慘呼就暴露了他的真實身份。“酒,我的酒......我才埋了兩個月的春日暉!”

手中燈盞墜地,寧雙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樹下一片狼藉,泥土淩亂,當日埋酒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堆七零八落的酒壇。

寧雙峰一樣的掠至年輕人身邊,從他懷中一把搶過酒壇,低頭一看,卻是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她千辛萬苦釀成的春日暉竟是一滴也未剩!,

罪魁禍首顯然毫無自知,主人家來了也不慌,只一拂衣袖,嘴中嘖嘖有味,搖頭晃腦地吟道:“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

這番恬不知恥的愛酒論還未說完,寧雙已氣的渾身發抖,操起手中的酒壇狠狠砸去:“小賊,你還我酒來......”

酒壇應聲而碎,偷酒賊卻只翻了個身,輕巧避過,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對著寧雙拱手一笑:“新豐主人新酒熟,舊客還歸舊堂宿。在下東籬,姑娘家的酒甚合我意,不知還有無?”

話中還帶著幾分醉意,眼眸卻是又清又亮,望得寧雙一愣,帶她反應過來這偷酒賊說了些什麽時,手已經忍不住抓起地上的酒壇向他砸去,一聲怒吼劃破夜空:

“無恥之徒,賠我酒來!”

東籬與寧雙的初遇就這樣上演,在這個雞飛狗跳的夜晚。不溫柔不美好,日後回想起來,兩人卻都饞的很。因為如何也忘不了那夜樹下縈繞的酒香,絲絲縷縷混著春日的氣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寧家本是北陸鼎鼎大名的釀酒世家,幾年前卻不知為何家道中落,在亂世裏苦苦求生,風卷殘葉,幾番掙紮下,偌大的寧家只剩了寧雙一人。

半年前,她輾轉來到川城,獨自住在了城郊的小院,潛心釀酒,每月給城裏各大酒坊茶樓送一回。

她釀的春日暉尤其受歡迎,風流別致的韻味中,寧家的手藝被傳承的淋漓盡致,叫人回味無窮。

埋在樹下的這批春日暉是早兩個月前就釀好的,寧雙格外用心。並不急著賣出,而是準備等到來年春日再開封,卻沒想到從天而降一個偷酒賊。好好的美酒被莫名其妙出現的東籬徹底毀了!

可恨這東籬看起來明明是個翩翩公子,身上卻搜不出一文錢,寧雙氣不打一處來,舉著掃把抵在東籬胸前,惡狠狠道:“沒有錢,就拿人來賠!”

東籬聽了也不急,只嬉皮笑臉地問道:“老板娘能包酒嗎?”

寧雙一聲呸:“你在我這打長工,以身抵債,還想喝酒?”

寧雙再次給酒樓送酒的時候,身邊多了一襲楓葉紅,有人問起,她為免麻煩,惹來閑言碎語,就隨口道:“我家鄉來的遠方表侄。”

話一出口,寧雙就恨不能咬掉舌頭,她本來想說表弟的,卻一時口誤,剛要改口,一旁的東籬卻搶先一步,上前握住她的手,笑的光風霽月:“是啊,我雙姑最疼我了。”

寧雙立刻回頭瞪了東籬一眼,東籬卻目不斜視,笑的愈加燦爛。

說是打長工,寧雙覺得自己更像好吃好喝的在養親侄子,東籬除了走在街上裝衣冠禽獸,哦不,是衣冠楚楚的招搖些,蒙蔽蒙蔽川城無知婦孺外,真不知還有什麽用!

他還自命風雅,老喜歡念些酸不溜秋的詩,成天不是對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就是望天:“醉臥不知白日暮,有時空望孤雲高。”

再或者彈彈衣袖,作出一副昨日之日不可追之狀:“新豐美酒鬥十千,鹹陽遊俠多少年。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

寧雙上來就一掃帚飛去,咬牙切齒:“酒窖清理了沒?衣服洗了沒?飯做了沒?”

獅吼功震的東籬堵住耳朵,一躍三尺後,臉上卻依舊笑嘻嘻:“好酒好詩,幾多逍遙,雙姑你太不解風情了,須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這般下去小心嫁不……”

話還未完,另一把掃帚已經攜風飛來,東籬閃身一避,眉眼嬉笑著拂袖開溜。還不忘遙遙沖寧雙喊一句:“我去清理酒窖了!”

寧雙緊追幾步:“呸,又偷喝我的酒去了!不要臉的小賊!”

如此日復一日的嬉笑怒罵間,雖然東籬的酒錢還是沒能賠上,但他洋洋自得,絲毫不以為恥,反倒說自己是寧雙的貴人,雙姑不僅不能使喚他,還得好好供著他。

這無恥言論自然逃不了寧雙的一頓掃帚,但仔細一想,也不無道理。

自從東籬來了以後,寧雙釀出的酒就分外甘醇,本就超群的技藝仿佛一夜之間更上了一個台階。贏得了無數主顧的交口稱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