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布靈頓(第5/10頁)

最後的那個問題來得突然、荒謬而危險,以至於我未能藏起自己的驚訝。巴頓笑了起來,顯然為自己的狡計得逞而揚揚自得:“逮著你了。即使那些聰明人也常被我騙到,裝成一個又老又無知的貴族蠢貨也並不是全無益處。蘭尼克·穆勒的故事一直很令我著迷。從他和他的父親,親愛的老恩塞爾·穆勒鉆進庫庫艾的森林後算起,已經過了四年了。據說那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可我不相信傳說。那些傳說大多是從某種自然現象誇大而來,我可不覺得走進庫庫艾的森林就一定會死。你覺得呢?”

我聳了聳肩。

“我覺得他們會再出來的。”巴頓說道,“我認為蘭尼克·穆勒,‘背叛河平原’的災禍之源,還活著。”

他死死盯著我:“我認識你,孩子,當你還是十一歲時我就見過你。”

這讓我不得不再一次細細打量他,我見過這麽瘦弱的老人嗎?

“那時候,我還在四處旅行——大概可以算是個歷史學家吧——到處收集故事和家譜。自從共和國把我們的先祖和他們的家族放逐到這個天堂般的國度裏,以懲罰他們犯下的罪後,已經過了數千年。這數千年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一直讓我感到好奇。而當我看到你時,我只覺得這是個注定要做點大事的孩子,可他們說你到處奸淫擄掠,所經之處,只帶來無盡的災難。”

我搖了搖頭,考慮著是承認他猜得沒錯,還是假裝成對蘭尼克·穆勒所知甚少的樣子。真諷刺,在“背叛河平原”上,那個偽裝成我的家夥,已經讓我的樣子盡人皆知。在那兒沒人認出我來,可在這裏,在這個世界最偏遠的角落裏,我卻被人認出來了。

“可我最感興趣的是發生在你故鄉的事情,蘭尼克·穆勒。我聽說你的弟弟丁特已替代你坐上了國王的寶座,統治著本應歸你統治的土地。”

“他不過是個傀儡,謝天謝地。因為那個雜種根本連個螞蟻窩都管不好。”我怒道,亦借此承認他所言非虛。

“他是你母親的孩子嗎?”

“盡管這看來不可思議,但沒錯。而我從沒見過你,巴頓勛爵。”

“那時我可比現在年輕多了。”他從位子上站起身,走到一個梯子邊上,慢慢爬了上去。從上面拿下一本又厚又重的大書,遞到我手中。“這是我從你父親那兒借來的,當時他可很不情願來著。但他還有一個副本,而且我向他解釋了家譜學對我有多重要,最後他被我說服了。當然,也有可能他覺著沒必要跟一個傻瓜多計較吧,但他還是要我掏了好大一筆錢買下這本書。”

那聽起來確實是我父親會做的事。

我打開書,書裏記載了穆勒的家譜和歷史,好像是由歷代的史官以編年體的方式手寫而成。我不太認得書最後撰寫記錄的那個筆跡,但顯然這本書一直記錄到我十一歲時為止。看看史官將哪些內容記入族史還挺有意思的。而我一定是特別討人喜歡,因為哪怕是我孩提時說過的只言片語都被一一記錄在案。

但巴頓的沉默,像是在期待著什麽,讓我不得不加快速度,直至翻到書末。

“如何?”他問道。

“是真的。”我說,“你拿到這本書時,你懷疑裏面記載的內容是假的嗎?”

“沒有。在向你指出書中的某個疑點之前,我只是想聽聽你的意見。有個簡單但卻非常重要的事情未被記錄在書裏,而更令我驚訝的是,你竟然對此全不在意,甚至是有意地忽略了這個疑點。”

我等著他解釋。

“你的弟弟,”他說,“丁特。”

當然,丁特,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不少少年時的記憶裏都有他的影子,可當我再次打開書尋找有關丁特的記錄時,卻發現書裏並沒有記錄他的誕生,甚至整本書裏根本沒有任何關於他的記載。

“可能史官不喜歡丁特,只喜歡我。”

“史官會沒見過丁特嗎?”

“他受到重重保護,不和外界打交道。”

“蘭尼克·穆勒,我希望你回憶起一段少年時的往事,一段不那麽愉快的往事。盡可能在腦海裏勾勒出當時的情景。”

“拜托,你想讓我把心理學和催眠術什麽的當真嗎?”

“這不是什麽心理學,這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於是我開始回憶。在我剛學會騎馬時,人們送了我一匹名為魯克的小馬,但當我試著駕馭它做一次跳躍時,我失誤了,它受了傷,跛了腳。我回到家裏,告訴父親是馬廄負責照料它的男孩失職,弄跛了魯克。當我離開馬廄時,男孩被人狠狠揍了一頓,然後趕了出去。因為他撒謊,還宣稱我把馬帶出去時,馬還是好好的。我還記得當父親要我當面指責男孩時,他臉上的表情。我還記得當我離開時,如何羞愧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