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出去 24 第十八地堡(第2/5頁)

“我知道咱們會是什麽樣,”他說,“咱們會被塗上一層黃油,給玉米棒當配菜。”

他被自己的笑話逗得笑了起來。

“我是認真的。你覺得咱們的靈魂會不會與白雲同在,找到一處更好的地方?”

他的笑聲停了下來。“不會,”久久的沉默過後,他說道,“我覺得咱們只會灰飛煙滅,什麽都不是。”

他們轉了一個彎,又下了一個平台,以防萬一又有一扇門被封了起來。寂靜的樓梯井當中,只剩下了他們的聲音在回蕩。

“困擾我的倒不是有一天我不在這兒了,”過了一會兒,盧卡斯說道,“我也不介意一百年前我不曾出現在這兒。我想死亡應該大致就是這麽一回事。從現在算起,我一百年後的生活,同一百年前不會有什麽兩樣。”

再一次,他不知是聳了聳肩還是調整了一下雙臂,很難說清楚。

“我告訴你什麽才會永恒。”他回過頭來,以確保她能聽清。茱麗葉準備好了聽他說出諸如“愛”這樣平淡無奇的答案,或是“你的砂鍋”這樣毫不搞笑的笑話來。

“咱們的抉擇。”他說。

“可以停一會兒嗎?”茱麗葉問。脖子上同腰帶摩擦過的地方開始火燒火燎地痛了起來。她將箱子這頭放到了台階上,而盧卡斯則擡著他那一頭,好保持平衡。她檢查了一下腰帶上的結,轉到另外一側,換了一只肩膀。“對不起——‘咱們的抉擇’?”她被他搞糊塗了。

盧卡斯轉過頭來直面著她:“對,咱們的行為,你知道嗎?它們才會永恒。咱們做的不管是什麽,都會成為既定事實,覆水難收。”

這並不是她所期待的答案。他說這話時聲音中帶著一股深沉的蒼涼。那箱子就那樣擱在他的膝蓋上,茱麗葉被他這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答案深深打動了。這裏邊似乎隱藏著某種哲理,但她一時又抓不住它。“再跟我講講。”她說。她將腰帶套在另外一只肩膀上,做好了再次擡起的準備。盧卡斯將一只手搭在欄杆上,似乎還想在這兒再休息一會兒。

“我的意思是,地球圍繞著太陽轉,對嗎?”

“那是你自己的理論。”她笑道。

“呵呵,它確實就是。‘遺贈’和第一地堡中的那個人都是這麽說的。”

茱麗葉揶揄說,自己不知道這二者當中到底還有沒有值得信任的一方。盧卡斯沒理會她,接著說道:

“這也就是說,咱們並不是在一個地方固定不動的。相反,咱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會——都會在外面留下一條軌跡,一個充滿了抉擇的大圓圈。咱們的每一次行動——”

“和錯誤。”

他點了點頭,擡起袖子擦了擦額頭:“還有咱們的每一個錯誤。不過,當然也包括咱們所做的每一件好事。它們全都是不朽的,咱們留下的所有點點滴滴。即便是沒人看到也沒人記得,那也沒關系。那條軌跡,它記載著所有的過往,咱們所做的每一件事以及每一次抉擇。過去才是永恒的,永遠不會改變。”

“讓你不敢犯錯。”茱麗葉說著,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所擁有的那些時光,不知道此刻他們正擡著的這個箱子會不會又是一個錯誤。她恍然看到自己正置身於一圈碩大的虛空當中,同父親冷戰,失去了愛人,出去清洗鏡頭……一路走來,傷痕累累,就如行走在這螺旋梯上一般,只是每一腳踩下去,都會印上斑斑血痕。

而這血跡將永遠也無法洗刷幹凈。這正是盧卡斯這一席話的真正含義。她永永遠遠地傷害了自己的父親。難道只能這樣表述?永遠完成時,一種不朽的時態,一種新的語法規則。永遠害死了自己的朋友;永遠有一個夭折的弟弟和自殺的母親;永遠接受了該死的保安官一職。

覆水難收。道歉無門可入,它們不過是錯誤的自白,而且通常都是在兩人之間。

“你還好嗎?”盧卡斯問,“準備好繼續走了嗎?”

可她知道,他問的並不是她的胳膊還酸不酸痛。他一直都有洞悉她隱憂的能力。他的目光太過犀利,哪怕是最細微的傷痕,也難逃他的法眼。

“我還好。”她撒了謊。巡視著自己的過去,她試圖找出一些高尚,找出幾個未曾帶血的腳印,找出任何曾讓這世界更美好的作為。可她被放逐出去清潔鏡頭時,她拒絕了。永遠地拒絕了。她轉過了身,徑直離開了,於是,再也沒有機會,也沒有其他方式,再重新來過。

尼爾森已經在防護衣實驗室等著他們了。他已經做好準備,換上了他的第二套防護服。茱麗葉穿出去的那套防護服以及在氣閘室內清潔時所用過的那兩套,都被留在了氣閘室內。唯有安裝在衣領內的那台無線電被留了下來。茱麗葉曾開玩笑說,它們同人一樣寶貴。尼爾森和蘇菲亞已將它安裝到了這套防護服中,而盧卡斯在大廳當中還有第三台無線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