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出去 24 第十八地堡

茱麗葉進了氣閘室去取樣品。先前火燒過後的溫度依然能夠感覺得到——或許這不過是她的想象罷了,也有可能是穿上防護服後她自己的體溫升高了,要不就是因為凳子上密封盒的顏色的緣故——蓋子在烈火舔舐過後,早已褪盡了顏色。

她伸出戴著手套的手,檢查了一下盒子。手套上的材質,並未發黏或是粘到鐵盒上,入手反而有一些冰涼。一個多小時的刷洗,換上新的防護服,又將兩間氣閘室全都清洗了一遍過後,此刻,終於有了一盒子的線索,正躺在這兒。一盒外面的空氣、土壤和其他樣品。興許,這是揭開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的所有線索。

她拿上盒子,回到了第二間氣閘室,同其他人會合。一口襯了鉛的大箱子正等在這兒,接口處被封得嚴嚴實實,箱內還裝了襯墊。被焊接得嚴絲合縫的樣品盒被放了進去。合上箱蓋後,尼爾森將接縫處都密封了一圈,盧卡斯幫茱麗葉取下了頭盔,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先前的呼吸是多麽費勁——那套服裝已經讓她有些吃不消了。

她從門口擠了出去,而彼得·貝爾寧則開始動手將所有的氣閘一一封上。他那間同餐廳毗鄰的辦公室,在過去一周時間裏完全變成了一個作坊。她能感覺得出來,若是大家都離開,他一定會很高興。茱麗葉已經答應會盡快把內閘拆除,但至於具體時間,誰又說得準呢?首先,她想看看自己從外面帶進地堡中那些空氣。其次,從這兒到三十層的防護衣實驗室,路程著實不短。

尼爾森和蘇菲亞率先下樓去清空樓道。茱麗葉和盧卡斯緊跟著他們,猶如運送員一般,一前一後,各自擡著箱子的一側。又是對“公約”的一次褻瀆,茱麗葉暗想。穿著銀色制服的人,竟然幹起了運送員的活。自打升格成為法律的執行者以來,到底有多少法律被她踩到了腳下?到底需要多聰明才能力證她行為的合法性?

思緒從自己的諸般荒唐轉移到了遙遠的底層的挖掘工作上。根據消息,柯妮已將隧道打通,孤兒和孩子們安全了。很遺憾,她自己不能下去陪他們,但好歹父親去了。雖然開始時他堅持說不願意攪和到她這次任務中,但後來父親還是據理力爭,想要跟她在一起,而不是下去看望孩子們。茱麗葉告訴他說他們已經作了周全的準備,再給她檢查身體已沒那個必要,才最終說服了他。

箱子一晃,撞在了欄杆上,發出一聲刺耳的巨響,她趕忙將注意力集中到了手頭的工作上來。

“你在後面還好嗎?”盧卡斯叫道。

“運送員們是怎麽做到的?”她換了一只手問道。襯了鉛的箱子死沉死沉的,巨大的體積擋在了她的雙腿前面,讓她走起路來很不方便。盧卡斯在前面,位置稍低,因此倒也可以伸直一條手臂,走在樓梯中間——看起來舒服多了。由於自己的位置太高,她可不敢嘗試同樣的姿勢。來到一個平台處,她讓盧卡斯停下,隨即解下纏在工裝上的腰帶,將它綁在了箱子提手上,再挽一個環,套在了肩膀上——她曾見一名運送員如此做過。這樣一來,她便可以走在箱子一側,而那箱子的絕大部分重量,便都靠在了她的腰上,一如運送員們運著那些裝有屍體的黑色袋子下去安葬時一般。又一個平台過後,這個姿勢有些舒服了,茱麗葉也依稀體會到了搬運的樂趣。這下,倒是給了她思考的時間。伴隨著身體的移動,思緒漸漸平靜了下來。但隨即,她又想到了那些黑色的袋子,想到了自己和盧卡斯正運送的東西,思緒似乎找到一片黑暗順勢躺了進去,不肯出來。

“你怎麽樣?”沉默著又拐了兩道彎後,她問盧卡斯。

“還好,”他說,“只是在想咱們擡的會是什麽,你知道嗎?盒子裏的東西。”

原來他也找到了同樣一片黑暗。

“你覺得這並不是什麽好主意?”她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做了一個動作,不知道是在聳肩還是只是調整了一下雙手的抓握姿勢。

他們又經過一個平台。尼爾森和蘇菲亞已經將幾扇門封了起來,但人們的臉依然貼在一面臟兮兮的玻璃後面。茱麗葉看到一名衰邁的老嫗,正將一個亮晶晶的十字架貼在玻璃之上。見她出現,那老嫗摸了摸十字架,吻了一口,令茱麗葉不由得想起了溫德爾神父所說的她正給地堡帶來恐懼而非希望的話。“希望”只能是他和教堂才能提供的東西,而且還藏在一個死後才能到達的地方;恐懼源於改變這個世界的機會,無論將其變得更好,或是更壞。

她一直等到兩人來到平台下面,這才開了口:“嘿,盧克?”

“怎麽了?”

“你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咱們走了之後,會是什麽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