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出去 20 第十八地堡

茱麗葉在甬道下面等待著。記得上次回來時,她也曾站在這個地方等候過。只是當時,手裏捧著的是一條孤兒用耐熱膠帶粘貼而成的毯子,而心底裏想的,卻是在門開以前自己會不會因為缺氧,窒息而死;若是僥幸活下來,那在裏邊等待著自己的又會是什麽。她記得自己當時原本以為在裏邊的會是盧卡斯,但最後,卻是在白納德身上白費了一番手腳。

她試著從這些記憶當中掙脫出來,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口袋,確保所有袋子上面的蓋子都已封牢,並將接下來即將面對的所有消毒步驟全都在心底裏默默過了一遍。她相信一切都會準備就位的。

“開始。”盧卡斯的聲音通過無線電傳來,遙遠而又飄忽。

就在這時,只聽得閘門上的絞盤發出了一聲尖叫,一蓬高壓氬氣立刻透過門縫湧了出來。茱麗葉趕忙撲進白霧當中,進了那門,心底裏霎時松了一口氣。

“我進來了。我進來了。”她說道。

閘門在身後轟隆隆關閉,茱麗葉掃了一眼氣閘室內側的閘門,只見一個頭盔正貼在門上的玻璃窗那兒,有人正看著裏面。她三步並做兩步走到氣閘室內等候用的鐵凳旁,打開了尼爾森趁她尚未返回時提前裝好的一個密封鐵盒。速度得快,因為氬氣閥門和噴火按鈕全都是自動控制的。

她“嘶”的一聲撕開腰兩側密封好的那幾個袋子,連同其中的樣品悉數塞進了那鐵盒,然後將盒蓋“砰”的一聲蓋上,上了鎖。先前的全盤演練此刻派上了用場,四肢在防護服內遊刃有余。頭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將所有步驟都翻來覆去地想了許多遍,直到熟稔得足可信手而為了,這才作罷。

拖著兩只腳穿過小小的氣閘室,她抓住了一口碩大鐵缸的邊緣。這口鐵缸,還是她親手焊制而成的。上一輪焚燒過後,缸沿余溫尚存,但大部分熱量都已被尼爾森新注入的水吸收殆盡。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從缸沿翻了下去。

頭盔立刻被水包圍,茱麗葉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洶湧而來的恐懼,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在外面與在水底,完全就是兩碼事。水似乎進到她的嘴裏,她似乎又在拼命尋覓這一個個氣泡,吸著它們裏邊那一點點可憐的空氣,而樓梯上那夾雜著鋼鐵和鐵銹的味道似乎又在唇齒間鮮活了起來。她忘了自己下一步究竟該做什麽了。

不經意間,鐵缸底部的一個把手映入了眼簾,她趕忙伸手抓住,將自己朝著缸底拉下去。一步步地,她找到了焊接在鐵缸另外一頭的鐵杆,連忙將雙腳滑進去,勾住,穩穩地潛在水底,暗暗祈禱自己的後背可千萬別露出水面。由於得同防護衣巨大的浮力相抗衡,茱麗葉的雙臂漸漸有些疼痛。盡管隔著一層頭盔,而且還藏在水底,她依然能夠聽到水漫過缸沿流到氣閘室地面上的聲響;依然能夠聽到火苗席卷而來,舔舐鐵缸的動靜。

“三、四、五——”聽著盧卡斯報著一個個數字,一段痛苦的記憶浮現在腦海中:應急燈上那團懨懨的慘綠色,胸中那無法遏制的慌亂——

“六、七、八——”

她幾乎已能嘗到自己從洪水深處逃出生天,終於浮出水面時嗆進口中的那股煤油味。

“九、十。焚燒完畢。”他說。

松開把手,她將雙腳從鐵杆中掙脫出來,忙不叠地浮上了沸騰的水面。熱氣隔著防護服,直透肌膚。她奮力踢踏著雙腿,一時水花四濺,熱氣蒸騰。她怕在這個地方待得越久,便會有越多空氣附著在她身上,而第二間氣閘室受汙染的幾率也就會越高。

她匆匆朝門口走去,濕滑的靴子踩在同樣濕滑的地面上,異常危險。內閘門上的轉盤已經轉動起來。

快,快,她暗暗催促自己。

門開了一條縫,她試圖從中擠過去,不料腳下一滑,重重地撞在了門框上。幾只戴著手套的手同時探了進來,抓住了她——兩名身穿防護服的工程師,猛地將她拽了過去,“砰”的一聲關上了閘門。

尼爾森和蘇菲亞——防護衣實驗室的前工程師——早已準備好了刷子。看見她進來,趕忙將各自手中的刷子在一大桶中和溶劑當中蘸了蘸,將茱麗葉從頭到腳刷了一遍,這才轉身互相刷了起來。

茱麗葉轉過身,好讓他們將自己的後背也刷一遍。隨即,她走到桶邊,拿出第三把刷子,轉身開始刷起蘇菲亞的防護服,但在那頭盔後面,她看到的卻不是蘇菲亞的臉。

她捏住了指尖的話筒開關:“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盧克?”

盧卡斯聳了聳肩,臉上頗有一些尷尬。她猜,他這是受不了別人來冒這個險,抑或,是想若是氣閘室出了什麽狀況,自己能親自在場。茱麗葉無法責備他,若是換成自己,大概也會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