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掘進 07 第十八地堡

關於發電機一事,同雪莉的爭吵異常激烈。茱麗葉最終說服了對方,卻沒有絲毫獲勝的感覺。看著老朋友跺著腳離開,她開始設身處地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這件事。雪莉的丈夫馬克剛剛去世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失去喬治時,茱麗葉曾整整頹廢了一年。而現在,她這位首長竟然告訴機電區的頭兒,說她要拿走備用發電機,要將它給盜走,要置整個地堡的機械動力於不顧。如果這樣,只要主發電機上任何一個齒輪崩斷,那整個地堡在它修復前都會陷入無邊的黑暗。

茱麗葉用不著聽雪莉的爭辯,因為她清楚雪莉究竟會說些什麽。此刻,只剩下她獨自站在通道的昏暗之中,一邊聽著朋友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最終歸於寂靜,一邊在想自己究竟是在幹什麽。就連這些離她最近的人也漸漸喪失了對她的信任。這是何苦?就為了一個承諾,還是因為一意孤行?

工作服下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她撓了撓胳膊,想起了自己同父親將近二十年的冷戰。那時的自己可真夠不開竅的。兩人都從沒承認過自己有多麽愚蠢,但它就懸在頭頂,儼然就是家中的一床被子。這便是他們的失敗,是畢生勇氣之源,同時也是悔恨之根——這有百害而無一利的驕傲。

茱麗葉轉身回到了機電區,對面墻壁上的那片叮當聲響,讓她回想起了許多……那些顛倒的歲月。這些挖掘之聲,就如同她那些乖戾的過往:年輕、熱辣而又危險。

備用發電機的準備工作已經開始。道森和他手下的人已將這一對疲憊的老兄弟分了開來。拉夫正在用一把大扳手搗騰著底座前端一個碩大的螺絲帽,讓發電機同它那古舊的底座分開。茱麗葉意識到自己做得真的有點過了,雪莉有足夠的理由生氣離開。

她穿過房間,從墻上的一個洞口鉆了過去,低頭穿過那些鋼筋,在那台大鉆掘機尾部找到了正在撓著胡須的鮑比。鮑比這人人高馬大,一頭長發被編成了礦工頗為喜歡的發辮,而一身猶如木炭的皮膚更是將挖掘時留下的痕跡隱藏得很好。伊拉,他的女兒兼助手,正靜靜地站在他身旁。

“事情怎麽樣了?”茱麗葉問。

“是事情怎麽樣了,還是這機器怎麽樣了?”鮑比回過頭來,盯著她看了看,“我來告訴你這堆廢鐵會怎樣吧。它根本就不會拐彎,跟你想的根本就不是一碼事。它只會像一根鐵杆一樣,筆直前進,完全就無法引導。”

茱麗葉同伊拉打了一聲招呼,開始考察鉆掘機準備工作的進度。只見機器已被清理一新,外觀好得出奇。她將一只手放到了鮑比的胳膊上。“能駕馭的,”她向他保證,“咱們在右邊這面墻上砸進去一些鐵楔子。”她指了指那個地方,礦井中的燈光從頭頂傾瀉下來,隱約照出了那面漆黑的石墻。“等機器尾部壓到這些楔子上,便會將前端頂向另外一側。”她伸出一只手代表那鉆掘機,同時用另外一只手去推自己的手腕,又翹起前一只手的手掌,演示如何操作。

鮑比很不情願地嘟囔了一句,表示同意:“會很慢,但興許有用。”他展開一沓厚實的紙,那是所有地堡的結構圖,研究起茱麗葉畫出來的路線。這些設計圖紙是她從盧卡斯的辦公室中偷出來的。她計劃在十八號和十七號地堡之間挖出一條弧形的隧道,從這邊的機電區直通那邊的機電區。“咱們還得讓它朝向下方,”鮑比告訴她,“得讓它像是癢癢了一般弓起腰來。”

“沒問題。有沒有什麽令人鼓舞的話?”

伊拉仔細看了看兩個大人,一手夾著一支炭筆,另一只手拿著一塊石板。鮑比擡眼看了看天花板,皺起了眉頭。

“漢瑞克不大願意出借自己的東西。他說他至少可以省下一千碼的鋼梁。我告訴他說你至少需要五到十倍才行。”

“那咱們就得去礦井中弄點東西出來了。”茱麗葉朝著伊拉和她手中的石板點了點頭,示意她把這個記下來。

“你是想在這下面也開戰吧,是不是?”鮑比扯了扯胡須,明顯有些焦躁。伊拉停了下來,目光從一位領導身上轉到另外一位領導身上,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我會和漢瑞克談談,”她告訴鮑比,“等我答應把咱們在另外那個地堡當中發現的那堆鋼梁全都給他之後,他會投降的。”

鮑比挑了挑一條眉毛:“剛剛是我用詞不當。”

他尷尬地笑了笑,而茱麗葉則示意他女兒:“咱們需要三十六條橫梁和七十二架梯子。”

伊拉歉疚地看了看鮑比,這才記了下來。

“如果這東西移動起來,灰塵會很大,”鮑比說,“把那些土石從這個地方運到礦井的粉碎機那兒所需要的人手並不比挖掘需要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