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星星之火 8鞭刑(第2/4頁)

“不需要,你能去找黑茲爾嗎?把她叫來。”我問。

“是的。”麗薇說完,轉身走了。

“麗薇!”我說,“別讓她帶孩子來。”

“好的,我會和他們待在一起。”她說。

“謝謝。”我抓起蓋爾的夾克,跟在其他人後邊快步走著。

“在上面糊點雪。”黑密斯扭頭對我說。我抓起一把雪,按在臉上,減輕了一點疼痛。我的左眼在不住地流淚,視線模糊,我緊跟著前面的人走。

我們向前走著,蓋爾的礦友布裏斯托和索姆斷斷續續地講著事情的經過。像以前一樣,蓋爾肯定去找克雷了,因為他知道克雷總會為火雞付個好價錢。可是他卻碰到了新來的警長,一個據說叫羅穆盧斯·斯瑞德的人。大家都不清楚克雷究竟是怎麽回事,他今早還在霍伯黑市買酒喝,顯然還統管著轄區的治安警,可現在哪裏也找不到他。斯瑞德立即逮捕了蓋爾,蓋爾當時手裏就拿著火雞,所以也沒法為自己辯護。他的事在區裏很快傳開了,他被帶到廣場,被迫承認了他的罪行,被判鞭笞。他們說我出現的時候,他都被打了至少四十鞭了。打到三十鞭時,他就昏了過去。

“還好,他當時只拿著火雞,”布裏斯托說,“要是他拿的獵物跟平時一樣多,那就更糟了。”

“他跟斯瑞德說他看到那火雞在‘夾縫地帶’邊上晃悠,那火雞越過圍欄,他用木棍弄死了它。但還是判了罪。要是那幫人知道他拿武器在林子裏打獵,肯定會弄死他。”索姆說。

“大流士是怎麽回事?”皮塔問。

“打了二十鞭子,他站出來說夠了。只不過他沒有珀尼亞那麽聰明,要是跟他說這是規定就好了。他抓住斯瑞德的胳膊,斯瑞德用鞭子柄打了他的頭。恐怕等著他的也沒好事。”布裏斯托說。

“恐怕咱們都沒什麽好果子吃。”黑密斯說。

天開始下起了雪,紛飛的雪花又濕又冷,使我的視線更加模糊了。我磕磕絆絆地跟在其他人後面往家走,靠聽覺而不是視覺來分辨道路。門開了,散射出一股金色的光亮,媽媽出現在門口。我一天都不知到哪裏去了,媽媽正在焦急地等待。

“來了個新頭。”黑密斯說道,沖她微微點了點頭,好像其他的解釋都是多余的。

此時的媽媽,從一個連蜘蛛都要我去打的女人,變成了一個無所畏懼的醫生,我對她肅然起敬。我覺得,每當病人或垂死的人被送來的時候,也是媽媽唯一對自己的身份最確定的時候。很快,餐廳的桌子就清理幹凈,消過毒的白布鋪在上面,蓋爾被擡到桌子上。媽媽一邊把開水從壺裏倒到盤裏,一邊讓波麗姆給她拿藥箱,裏面有幹草藥、酊劑和藥店買的成瓶的藥。我看著她不停地忙著,纖長的手指一會兒磨碎草藥,一會兒在盆裏滴入藥液。她把一塊布浸在很熱的藥水中,指示波麗姆準備第二次調制藥液。

媽媽轉向我,說:“傷到眼睛了嗎?”

“沒有,只是腫得睜不開了。”我說。

“再多敷點雪。”她對我說。但媽媽顯然現在顧不上我。

“您能救活他嗎?”我問媽媽。她顧不上說話,把布擰幹,然後打開稍微涼一涼。

“別擔心,”黑密斯說,“克雷當警長之前,有很多人挨鞭子,我們總是把他們帶到你媽這兒來。”

我記不得克雷當警長之前的事了,那時的警長也隨意給人施加鞭刑。那時候媽媽肯定就像我這麽大,還在娘家的制藥鋪裏,那時她就能給人療傷了。

她開始小心翼翼地清理蓋爾後背綻開的皮膚。我真是憂心如焚,可我再著急也沒有用。雪水從我的手套上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皮塔讓我坐在椅子上,然後用一塊布裹著新拿來的雪給我敷在受傷的地方。

黑密斯叫布裏斯托和索姆先回家,我看到他在他們倆的手裏塞硬幣。“不知你們班上的工人會怎樣。”他說道。他們點點頭,然後離開了。

這時黑茲爾氣喘籲籲、滿臉通紅地跑了進來,頭上滿是剛落下的雪花。她一句話也不說,一屁股坐在桌子邊的一張凳子上,她拉起蓋爾的手,放在自己的嘴邊。媽媽甚至沒意識到她的到來,她已經進入到一種只有她自己和病人,也許偶爾還有波麗姆的意識狀態。我們其他人都在焦急地等待。

雖然媽媽清理傷口駕輕就熟,但也用了很長時間,她把破損的皮膚慢慢處理好,塗上藥膏,輕輕打上繃帶。當蓋爾皮膚上的淤血被清理幹凈之後,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次鞭子落下的痕跡,我仿佛感到他正經受著和臉上的傷疤同樣的徹骨疼痛,我試著想象自己的傷口在受到兩次、三次直至四十次鞭打之後,會是什麽感覺,我真希望蓋爾不要醒來。當然,這是非分之想。最後打繃帶時,他嘴裏發出了輕輕的呻吟。黑茲爾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發,在他的耳邊輕語著。媽媽和波麗姆正在給他上所剩不多的止疼藥,通常只有醫生才能開到這種止疼藥,這種藥很貴,也很難得到,總是供不應求。媽媽要把最強力的止疼藥留到他最疼的時候。可何時才是最疼的時候?對我來說,現在就一直是最疼的時候。要是我是醫生,我一天就會把藥用完,因為我最看不了別人受疼。以前媽媽總是盡量把藥留給那些快死的人,好減輕他們離世前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