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 2

時間已是9月下旬,也不知從哪兒突然蹦出一個稀奇古怪的詞兒——“飛向世界”。這個詞兒,首先從國會的休息廳裏傳出來,不久,便進入一些財界人士和新聞記者的談話當中。

究竟是誰最先講出這句話的呢?喜歡刨根問底的記者們做了個調查,好像是首相在一次執政黨幹部和財界人士的座談會上講出來的。很快,這句話被人們半認真地接受了,同時,它的語氣中所帶有的時代感和使命感,又被人們不無揶揄地掛在嘴邊。

講這句話到底是為什麽呢?官房長官在回答政治記者的提問時解釋說:最近,首相在一本過期的綜合雜志上讀到一篇論文,深有感觸;於是,在那次座談會的閑談之中提起這篇文章,就冒出了這句話。

這篇論文摘要如下:

戰前,或者至少在明治時代以前,“家庭”和“社會”構成日本的基本單位。男子長大成人後,不是代表“家庭”同“社會”接觸,就是離開家庭走進“社會”。然而,這種狀況在戰後發生了根本的變化。如今,過去的“大家庭”已分裂為一個個“小家庭”。 另一方面,由於人口的膨脹、收入的增加、社會內部各種機構的高密集化、社會福利事業的改善、教育年限的延長等等原因,日本社會對其成員的“過度保護”和人口的“過密”已達到飽和狀態,男子即使離開雙親的庇護走上社會,也談不上是去“經風雨,見世面”。而且,隨著社會對其成員的過度保護,大批婦女走向社會。如今,日本社會本身正在逐漸走向“家庭至上主義化”。男人們盡管在生理上已經成熟,但在溫暖舒適的“家庭化社會”的環境中,是無法使自己成長為強壯的“成年人”的。這簡直如同鮭魚鱒魚一樣,從河裏的魚卵孵出後漂向海洋,遨遊大海之後方能成長為健壯的“成魚”。但由於地殼變動,河流被陸地截斷了,這些鮭魚鱒魚就變得像琵琶湖的小香魚,或者是東北的紅鱒魚一樣,體形嬌小,一輩子長不大。或者,就像經歷“長途跋涉”才能茁壯成長的候鳥一樣,人類社會中那些在肉體上和精神上都經過特殊培育的“雄性”人類,如果不經歷“紛亂的外部世界”的淒風冷雨,就永遠不會長大成人。如今,日本年輕男人正自然而然地逐步走向“女性化”。在這種逐漸“家庭中心化”的社會裏,主動權已被婦女們剝奪,男人們在家庭裏永遠像一個備受溺愛的孩子一樣,軟弱、幼稚,或者像個嬌滴滴的女人,這也不足為奇了。長此以往,男子就更加變得“小香魚化”了。如果說,日本社會就這樣在任何意義上都處於“飽和”以及“家庭化”,那麽,新的“社會”也只能存在於日本“之外”了。也就是說,“國家”變成了從前的“家”, “世界”變成了從前的“社會”。為著日本民族的健全發展著想,今後,日本也應把國內事務交給婦女和老人,男人都飛向海外,把自己鍛煉成為新時代的“世界水平的成年人”,雲雲。

“這也就是說,所謂‘飛向世界’是個新的青少年政策了?” 記者們問。

“可以這樣理解,但事情並不這麽簡單。”官房長官裝作糊塗的樣子說,“不管怎麽說,日本經濟必須依靠與海外的聯系才能維持。日本整個國家已經到了不飛向世界、不飛向海外、不到外面尋找為人類做些貢獻的新的事業,就沒有出路的時候了。如果一味地陷入國內事務之中盲目亂撞的話,那就只能是自毀家園。”

“但是,‘經濟動物’飛向世界,可就樹大招風了,不會被當作是新的‘侵略’嗎?”有個記者問,“而且,國外也已經沒有多少發展空間了。”

“那,接下來只好飛向宇宙了。”長官這句話,引得記者們哄堂大笑。


“嘿,真行啊……”中田一邊讀官房長官在記者招待會上答記者問的傳真簡報,一邊若有所思地笑著說,“看樣子要開展一場‘飛向海外’的轟轟烈烈的運動了。”

年輕的安川問:“這也是中田的方案吧?”

“哪裏哪裏,這是了解內情的政治家和官僚們絞盡腦汁獨自想出來的高招……也可能參考了我的建議……”

“可不能掉以輕心哦。”邦枝用手指著傳真簡報的一角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說不定群眾中已經有人覺察到了。”

邦枝指的是一篇打著花邊的讀者來稿。那是一首模仿昭和年代初期日本興起“大陸熱”時期的一首老歌寫成的打油詩:

動蕩扶桑島,

實在住膩了。

你走我也走,

成群往外跑。

“‘飛向世界’ ?……”中田吃吃地竊笑著,“還真有這種敏感的人呢,會把它同地震聯系在一起。日本的老百姓真夠聰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