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死期已至

到了走廊,想沖上去揍珍寧的沖動漸漸減退。身側雖然被皮特捶了一拳,有些隱隱作痛,可被這勝利的喜悅一沖,也就淡了許多。

皮特押著我回到牢房,卻一言不發。我站在房間的中央,盯著左後角的攝像頭愣了好久,心裏滿是疑惑。攝像頭的那邊會是誰?是無畏派叛徒,還是觀察我舉動的博學者?

臉上的熱潮退去,身側的疼痛消失,我躺了下來。

我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一副父母在一起的場景。記得那年我十一歲,在父母的臥室門外駐足,看著他們一起鋪床,一起把被單鋪開,撫平,拉好,一切都那麽自然和諧,步調一致。整個過程中,父親一直微笑著看著母親。看到他望著她時的神情,我當時便明白了,在父親心中,母親的地位要比他自己重要得多。

父親眼中的母親,完全不受自私或是安全感缺乏的影響,不像我們眼中的母親,他可以看到母親的每一分好。這種愛或許只在無私派家庭才能生根發芽。我不知道這樣說對不對。

其實,博學派出身而選擇了無私派的父親和我一樣,都覺得自己達不到所選派別的標準,可他總是努力做到最好,做到真正的無私忘我。我抓過枕頭,緊緊把它按在胸前,頭也埋了進去。我不是要哭,只是心痛。

悲痛雖不及愧疚一般沉重,它卻能掏空你的心,更讓你覺得疲憊空虛。

“僵屍人。”

我猛地驚醒,雙手依然緊抓著枕頭,頭底下的床墊被淚水弄濕了一大片。我坐起身,用手指揉了揉眼睛。

皮特的眉毛本來是上揚的,此刻卻擰在了一起。

“怎麽了?”我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的行刑期改成明天早上八點。”

“我的行刑期?可她……她還沒發明出新血清呢,怎麽可能……”

“她說以後用托比亞斯做實驗。”

我內心翻騰著無數想法,只化成了一個“哦”字。

我抓住床墊,身體前後搖晃著,心裏很是不安。明天就是我的末日,托比亞斯可能活得久一些,也許能活到無派別者攻擊博學派的那天。無畏派會選出一位新的領導人,而他未完的事業也很快會有人接手。

我點了點頭。我沒有家人,也沒什麽未完的事業,我的死沒有什麽損失。

“知道麽?我可以原諒你,就是你在訓練時差點殺了我那件事。”

我們兩個都沉默了一會兒。我也不知自己怎麽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也許只因為這是一句實話,而今晚——特別是今晚——是我坦言的好機會。今晚,我將會誠實、無私、勇敢,做一個真真正正的分歧者!

“我又沒讓你原諒我。”他說完便欲轉身離去,可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現在是九點二十四分。”

這雖是個小事,卻是他對博學派的背叛,也恰恰是他做出的勇敢舉動。這或許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皮特像個真正的無畏派。

明天,我的生命就將畫上終結號。這是很久以來我第一次對某件事有確定感,所以這感覺像是人生給我的最後一份禮物。明天,不管我死後如何,珍寧仍然沒能發明出控制分歧者的血清。

我把枕頭緊緊地按在胸口,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哭得頭昏腦漲,哭得就像生病了一樣。我可以假裝勇敢,可我並非如此。

這一刻,我應該為這一生中的所作所為懺悔,希望得到他們最終的寬恕,可到底有多少事情需要我真心悔過,恐怕數都數不過來。我也不相信,死後的境遇會因為正確列舉生前罪惡而有所不同,那樣的死後境遇太像博學派,一切求正確,冷冰冰沒有一絲人情味。我根本就不相信死後的境遇會受我的行為影響。

我還是按照無私派的教導做吧,忘卻自我,永遠與外界環境相適應,期待之後無論發生什麽,我都能獲得一個更好的自我。

臉上掛起一抹淺笑,我好想告訴親愛的父母,他們的女兒最後死得很像個無私派。他們若是知道,肯定會引以為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