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又入情境模擬

我記得在書上讀過一種說法,哭泣有違科學理論,淚水的唯一用途只不過是用來潤澤眼球,淚腺沒有理由在情緒指示之下產生多余的淚水。

在我看來,哭泣只是人類釋放自身偏動物特性的部分,但不至於丟失人性。我總感覺自己內心住著一頭野獸,它在咆哮、怒吼,一心朝自由、托比亞斯,特別是生命——飛奔而去。無論我有多努力,都無法止住淚水。

我只能以手捂著臉,放聲痛哭。

我走出門外,左轉、右轉、右轉、左轉、右轉、左轉、右轉、又右轉,終於到了終點。

我從未來過這個房間,裏面擺著一個類似拔牙用的那種躺椅,房間一頭的屏幕前有一把椅子,珍寧就坐在這椅子上。

“你把他關在哪兒了?”我吼道。

這個問題我已憋了好幾個小時了。等著等著,我的腦袋就變得昏昏沉沉,慢慢地睡了過去,還做了個夢,夢到我在無畏派基地不停地追逐托比亞斯,可任我怎麽追,他總是在我前面不遠處,拐個彎就消失在視線裏,無助的我只能看到飄起的衣袖或擡起的腳跟。

珍寧一臉不解地看著我,可她心裏肯定不糊塗,她只是在耍我而已。

“托比亞斯。”我還是說了出來。此刻我的雙手已抖得不成樣子,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出於憤怒,“他到底在哪裏?快告訴我,你們把他怎麽樣了?”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珍寧陰沉的聲音傳來,“想必你已沒轍了,也想不出什麽合適的理由吧。除非你答應更改我們的交換條件。”

我怒火中燒,真想沖她大喝幾聲,什麽分歧特性不分歧特性的,托比亞斯的安危才是最最重要的。可我不能太沖動,我要汲取以往的教訓,三思而後行。即使我同意更改交換條件,她該怎麽對托比亞斯還是會照舊,對我來說,當務之急是全面了解自己的大腦結構。

我用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用鼻子把它呼出來,搖了搖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你的選擇還真是有趣。”她譏諷道。

“你不是應該指揮著一個派別,準備發動戰爭嗎?”我說,“那你在這兒幹什麽?給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做測試?”

“你對自己的看法好像沒怎麽有定論,是不是哪種對你有利,你就說哪種啊?”她微微探起身子,漠然地說,“你有時堅持說自己不是個小女孩,可有時又說自己是個小女孩,搞得我也有些好奇。你到底是怎麽看待自己的?到底覺得自己是大人還是小孩?是不是覺得自己像大人,又像小孩?還是兩者都不是?”

我強迫自己模仿著她那平緩冷漠的語調說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皮特輕笑了一聲,又慌忙捂住嘴,珍寧瞪了他一眼,他便順勢發出幾聲輕咳。

“碧翠絲,諷刺是幼稚的做法,這不符合你的個性。”她說。

“碧翠絲,諷刺是幼稚的做法,”我拿出看家的本事模仿著她的語調,“這不符合你的個性。”

“血清拿來。”珍寧沖皮特使了個眼色,他邁了幾步,小心地打開桌子上的小黑匣子,掏出一個注射器。

他拿著注射器沖我走來,我急急地伸出手。

“我自己來。”我說。

他側頭看了看珍寧,等著她的指示,珍寧說了聲“好吧”,他就把注射器遞給我,我慢慢地把一管的血清推進脖子裏。珍寧戳了一個按鈕,一切便陷入了黑暗中。

母親站在公共汽車的過道上,一只手舉過頭頂,抓住扶杆,側過臉,眼光並沒有落在周圍這些人身上,而是飄向窗外,凝視著城市的破壁殘垣。她皺了皺眉,額頭上爬上幾道很深的皺紋,嘴角處也有不少。

“怎麽了?”我問她。

“還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情,”她指了指公交車窗外面,“可人太少了。”

她在說什麽很明顯,車外,目光所及全是碎石亂瓦。街道的另一邊,一座倒塌的大樓臥在廢墟之中,玻璃碎片布滿了大街小巷,真不知到底是什麽事情把這個城市毀得如此徹底。

“我們這是去哪兒?”我問。

她沖我微微一笑,眼角處竟也有了幾絲皺紋:“去博學派總部。”

我蹙了蹙眉,大惑不解。我們這一輩子都在極力避免與博學派扯上關系,父親曾說那兒的空氣都無比討厭:“為什麽去博學派?”

“他們會幫我們。”

一想到父親,我的腹部忽感一陣劇痛,這到底原因何在?想著他那從來不改的滿面愁容,他那按無私派規則剪的平頭,我肚子裏就一陣絞痛,就如好久好久沒吃東西一般。

“爸爸出什麽事了嗎?”我問。

她搖了搖頭反問:“為什麽關心這個問題?”

“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