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解密分歧者

我忘了戴表。

不知是過了幾分鐘還是幾小時,內心的驚恐漸漸消退,我開始後悔沒有戴表。我不後悔來這裏,那似乎是個再明顯不過的選擇,我後悔的是沒有戴表,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待了多久。後背的隱痛告訴我,我在這裏待了挺久了,可這畢竟不是精確的時間。

又過了一會兒,我起身活動了活動筋骨,伸伸手、彎彎腰。在全是攝像頭的屋子裏,我倒是有幾分猶豫,絕不能露出馬腳,可摸摸腳趾頭總不會讓他們看出什麽吧?

想到這,我雙手顫抖起來,我沒有試圖驅走內心的恐懼,只在心裏默默地重復:我是一個無畏者,恐懼對我而言並不陌生。我就要葬身於此,可能很快就會。這些都是事實。

好在我會和父母一樣大義凜然地赴死。假如他們對死亡的觀念屬實,那麽死亡就為我打開了和他們團聚的大門。

我邊踱著步,邊甩著不停哆嗦的雙手,好像這樣做才能止住手的抖動。現在到底是幾點了?我應該是在午夜時分抵達博學派總部的,那現在應該是淩晨四五點的樣子。可不一定,我一直這麽無所事事,時間似乎流淌得很慢。

門突然被人推開,我的敵人和她的無畏派走狗站在了我面前。

“碧翠絲,你好。”珍寧開口了,她身著一身藍色的衣服,戴一副博學派風格的眼鏡,用居高臨下的眼神看著我,父親讓我痛恨她臉上這種博學派式的清高,“我就料到你會來的。”

我盯著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心裏沒有一絲恨,也沒有任何的感覺。我也知道,就是她奪去了馬琳的命,奪去了很多很多人的性命,這一幕幕、一樁樁雖是盤旋在我腦中,卻像一些毫無意義的方程式,竟沒在我心裏激起一絲漣漪。我只是呆立著,動彈不得,也沒有能力解答。

“你好,珍寧。”我這麽說完全是因為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我的眼光掃了掃珍寧那水汪汪的灰眼睛,又投向她身後的無畏派護衛。皮特站在她右邊,一個有法令紋的女人站在她左邊,她身後站著的則是一個光頭男子。

皮特怎麽會混得這麽風生水起?他怎麽成為了珍寧·馬修斯的貼身護衛?道理何在?

“我想知道現在幾點了。”我說。

“是嗎?”她譏諷地說,“你這思維還真有意思。”

我早就料到她不會告訴我時間,這人說什麽或不說什麽完全取決於她所分析總結過的信息。比如現在,她若是覺得告訴我時間比不告訴我時間對她更有利,她肯定不會閉口不言。

“我想你的無畏派夥伴真是失望極了,”她說,“你怎麽沒直接撲上來挖我的眼珠啊?”

“我才不會那麽傻。”

“說得對。不過這可不符合你平時不過腦子就行動的行為模式。”

“我十六歲了,”我抿了抿嘴,“我有了改變。”

“這話倒是讓人耳目一新啊。”她嘴裏吐出的每一句話都毫無感情,本該抑揚頓挫的話在她口中卻全沒了情緒,“那咱們就去參觀一下如何?”

說著,她便退了幾步,指了指門口。我最不希望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盡管我極不情願從這裏踏出去,去任何未知之地,但我沒有半點遲疑,徑直走了出去,跟在那個神色嚴肅的無畏派女叛徒身後。皮特走在我後面。

這走廊悠長又幽暗,走到盡頭拐了彎,這新冒出的走廊卻和第一條神奇地並無二致。

又走過兩條類似的走廊,我已經開始有些犯迷糊了,我想這要是讓我自己走,還真是找不到來時的路。走著走著,周圍的情景突然變了,走過一條有白色地板的通道,一間寬敞明亮的大屋子映入眼簾,穿著藍色長外套的博學派男男女女站在一張張實驗桌後,有人手拿工具,有人在混合不同顏色的試劑,有人直勾勾地盯著電腦屏幕。若猜得沒錯,他們應該在調制不同情境模擬的血清,可我還是覺得把他們的工作想象得僅限於情境模擬有些天真了。

我們在屋子中央的走道上走著,無數好奇的眼光投過來,準確地說,他們在盯著我看。時不時有幾聲嘀咕從人群中響起,可大多數人保持了沉默。這裏太安靜了。

我跟在這無畏派女叛徒身後,穿過另一扇門,猝不及防地停下腳步,皮特顯然沒反應過來,砰的一下撞在我身上。

這屋子和剛路過的屋子一般大,但裏面空蕩蕩的,只有一張大大的鐵桌子,旁邊擺著一台機器,我認出那是心臟監測儀,桌子上面還掛著一個攝像頭。我猛地意識到這東西是幹什麽用的,不禁一驚。

“你能來,我真是太開心了。”珍寧邊說邊從我身邊走過,倚在桌子邊,雙手緊緊抓住桌子沿。

“因為你個性測試的結果讓我又驚又喜。”她滿頭的金發勾住了我的眼神,那是一頭金子般的頭發,緊緊地紮在頭後,反射出點點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