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出圍欄

醒來時,我低喚著他的名字。

威爾。

眼睛睜開前,我再次看見他撲倒在人行道上,死掉了。

是我殺了他。

托比亞斯正蹲伏在我身前,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火車哐當哐當地碰撞著鐵軌,馬庫斯、皮特和迦勒都站在車門邊。我深吸一口氣,然後屏住,想要釋放掉胸口積聚的壓力。

一小時前,所發生的事沒一件讓人覺得真實,可現在我覺得真實無比。

我長長地籲了口氣,胸口的壓力依舊堆積在那裏。

“來吧,翠絲,咱們該跳了。”托比亞斯和我四目相對。

天太黑了,根本看不清這是哪裏,但既然該跳車了,那我們應該是在圍欄附近。托比亞斯扶我站起來,領我走向車門。

他們一個接一個跳了下去:先是皮特,馬庫斯緊隨其後,接著是迦勒。我抓過托比亞斯的手。

我們站在敞開的車門邊上,風很大,就像一只手把我往後推,推向安全之處。

但我們縱身躍進黑暗之中,重重地著地。那股沖擊力使我肩上的槍傷痛起來。我咬緊嘴唇,不讓自己叫出聲,急切地尋找哥哥的身影。

看見他坐在幾米外的草地上揉著膝蓋,我問了句:“沒事吧?”

他點點頭。聽見他抽鼻子,像是強忍著眼淚,我只好轉過臉。

我們跳落在圍欄旁邊的一塊草地上,離友好派的貨車向市裏運送食物的那條破舊的小路只有幾米遠。給他們放行的那道門,此刻緊閉著,把我們鎖在這裏。

圍欄遠遠高出我們,太高了,鐵網又容易彎曲變形,根本無法翻越,而且非常堅固,弄不倒。

“這裏應該有無畏派衛兵把守的,他們人呢?”馬庫斯說。

“他們很可能也被情境模擬控制了,現在嘛……”托比亞斯頓了一下,“誰知道他們在哪裏,又幹些什麽。”

後兜裏硬盤的分量時刻提醒著我,我們已經解除了情境模擬。之後我們卻沒作片刻停留去關注後面發生的事。我們的朋友、我們的同伴、我們的上級,還有我們的派別,他們究竟遭遇了什麽,都無從知曉。

托比亞斯擺弄著大門右邊的一個小金屬盒,打開了它,裏面露出了按鍵。

“但願博學派沒想到換密碼。”說著他輸入了一串數字。輸到第八個數,他停下來,門哢嗒一下開了。

“你是怎麽知道密碼的?”迦勒的聲音聽起來充斥著激動的情緒,我很驚訝他激動成這樣竟然還能說出話來。

“我之前在無畏派控制室工作,負責監控安全系統。我們一年只換兩次密碼。”托比亞斯說。

“運氣真好啊。”迦勒說著防備地瞅了托比亞斯一眼。

“跟運氣沒關系。”托比亞斯說,“我在那裏工作的唯一原因,就是要確保自己能逃掉。”

我禁不住打了個寒戰。他談到逃掉時的那種口氣就像我們一直被困於此。之前我從未這樣想過,現在看來自己真是太傻。

我們這一小撥人繼續前進。皮特把那只被我開槍打傷的血淋淋的胳膊抱在胸前,馬庫斯手放在他肩上扶著他。每隔幾秒,迦勒就擦一下臉,我知道他在哭,卻不知怎麽安慰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沒有落淚。

不但沒哭,我還帶頭走在前面。托比亞斯沉默地走在我身旁,雖然他並沒伸手攙扶,卻讓我覺得安穩。

閃動的光點是我們正在接近友好派總部的最初跡象。接著,光暈變成一扇扇明亮的窗子,一排排木質和玻璃的建築。

走到那裏前,我們得先穿過一個果園。我的腳陷進泥土裏。頭頂的樹枝交錯生長,纏繞成了綠色的隧道。深色的果實懸掛在樹葉間,成熟得即將掉落。腐爛的蘋果發出刺鼻、甜膩的氣味,混雜著濕土的氣息,撲鼻而來。

等我們走近了,馬庫斯從皮特身邊離開,走到最前面:“我知道該往哪兒走。”

他領著我們經過第一棟樓,直奔左邊第二棟。這裏的房子除溫室外,清一色用深色木料建成,沒上漆,非常粗糙。我聽見笑聲從一扇開著的窗子裏傳出。這笑聲與我巨石般沉重的心情形成反差,是那麽不和諧。

馬庫斯推開一扇門。若不是身處友好派總部,我肯定會對這裏安保措施的欠缺深感震驚。他們這些人總是拿捏不準信任跟愚蠢間的那條界限。

在這棟樓裏,唯一的動靜就是我們鞋子的嘎吱聲。我再沒聽見迦勒哭,不過,在這之前他就安靜下來了。

馬庫斯在一扇開啟的門前停下。友好派的代表約翰娜·瑞斯在裏面坐著,正凝視窗外。我能認出她,是因為不管你只見過一次還是見了一千次,約翰娜的臉都會讓你難以忘記。一道重重的疤痕從她右眉上方一直延伸到唇邊,她的一只眼因此瞎了,說話時也有些口齒不清。我只聽過一次她講話,卻記憶猶新。如果不是因為這道疤,她會是一個美麗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