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遙遠地球之歌(第4/7頁)

“還好不用進1G區,不必再適應一遍重力了,在回到地面之前,你都不用再操心重力的問題。”

米蕾莎想,去參觀一下位於飛船旋轉部分的生活艙想必很有意思,但那樣就得沒完沒了地寒暄、交談,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這個。她很高興貝船長還在薩拉薩星上,這樣她就可以不用禮節性地前去致謝了。

兩人離開氣密艙,走進了一條管狀走道。走道很長,看樣子縱貫整個船身。管道壁的一側有一面梯子,另一側有兩行軟環,手可以抓,腳可以踩,它們正在平行的軌道中緩慢滑動。

“這地方可不能在加速時來,”羅倫說,“那時,這裏就會變成一根兩公裏深的垂直管道,那就真用得上梯子和拉環了。你抓住那個拉環就可以,它自己會動。”

兩人毫不費力地移動了幾百米,隨後進入了一根垂直於主走道的支線。又移動了幾十米後,羅倫說:“放開拉環吧,我給你看樣東西。”

米蕾莎松開手,和羅倫飄行一陣,在走道側面的一扇狹長舷窗跟前停下了。

她隔著厚厚的玻璃朝裏望去,見裏面是一個燈火通明的巨大金屬洞穴。她已經辨不太清方向,但她猜想這個巨大的圓柱艙室一定占滿了飛船的整個橫截面,由此推斷,中間的那根棒子想必和飛船的軸心重合。

“這就是量子引擎!”羅倫自豪地說。

他根本就不打算介紹那些零件的名稱:防護罩後面的金屬和晶體設備,從艙室墻壁上伸出的古怪支架,持續脈動的一簇簇燈光,還有表面漆黑、但仿佛轉動著的球體……

過了一陣,他接著說道:“這是人類才智最偉大的成就,是地球送給它孩子的最後一件禮物。總有一天,它會讓我們成為銀河的主人。”

這些話裏透著傲慢,米蕾莎不禁身子一顫:說這些話時,羅倫又變回了從前的樣子,變回了那個還未被薩拉薩星軟化的羅倫。但她轉念一想,就隨他去吧,反正他的一部分已經永遠地改變了。

她輕聲問道:“你覺得銀河會在意誰是它的主人嗎?”

話雖這麽說,她的內心畢竟還是受到了震動。她久久凝視著這些體積巨大、功能不明的物體,是它們讓羅倫跨越光年,來到她的身邊。它們曾經帶來許多,又將帶走許多。對於它們,米蕾莎不知是該感謝還是詛咒。

羅倫帶著她在迷宮裏越走越深,向著麥哲倫號的心臟進發,一路上沒有遇見一個人,這讓人不由想到飛船的龐大、船員的渺小。

“我們快到了,”羅倫換上了一副莊重的口吻,低聲說道,“這位就是守衛。”

前方毫無征兆地冒出了一張金色的臉孔,在墻上的凹槽裏向她投來目光。米蕾莎一路飄去,差點一頭撞上。到了跟前,她伸手摸了摸,冷冷的,有金屬的質感。這麽說,這東西是個實體,她剛剛還以為是全息投影呢。

“這是什麽……是誰?”她小聲問道。

羅倫的神態既黯然又驕傲:“我們收藏了許多地球上的寶貝,這就是其中著名的一件。他是位國王,年紀很輕就死了,死時還是個孩子……”

羅倫的聲音越來越輕,終於緘默,他和米蕾莎想到了同樣的念頭。米蕾莎眨了眨眼,止住淚水,然後讀起了鐫刻在面具下方的文字:

圖坦卡蒙

公元前1361~1353

(公元1922年發現於埃及帝王谷)

是啊,他和庫瑪爾幾乎同齡。那張金色的面龐射出兩道目光,穿過數千年的歲月,穿越數十光年的距離,凝望著他們。這張臉孔屬於一位逝於韶華的年輕神祗,他的眉宇間有力量、有信心,傲慢和殘忍還來不及滋長。

米蕾莎問:“為什麽把它放在這兒?”但她的心裏已經隱隱有了答案。

“因為它是個合適的象征。古埃及人認為,只要舉辦恰當的儀式,就能讓死者在另一個世界裏繼續生活。這當然純粹是迷信,但是在這裏,我們把神話變成了現實。”

只是並非我所希望的現實,米蕾莎悲哀地想。她凝望著年輕的國王那烏亮的眼珠,它們也從無瑕的黃金面具上朝她回望。她很難把這看作一件藝術精品,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穿越了幾十個世紀的目光寧靜而醉人,讓她無法移開視線。她再次伸手在金色的臉頰上摩挲,貴金屬的質感讓她驀然想起從前念過的一首詩——當時她正在登陸原點的档案庫檢索過去的文學作品,想找一些能安慰人心的語句。她看了上百句,覺得大多數都不合適,只有這一句顯得恰到好處(作者佚名,約公元1800~2100年):

但眼前你可以只管瞧,怎樣也看不出
哪些是榮華時夭折的幸運少年人;
他們會和你擦肩過,但是你沒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