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拖車向柏拉圖平原的“南墻”駛去。“我還是覺得,”哲美森說道,“老男人聽了這事兒,一定會有一場大吵大鬧了。”

“他為什麽要吵呢?”惠勒問道,“等他一回來,一定忙這忙那的,沒工夫和我們煩了。再說,我們自己掏腰包支付了我們用掉的燃料。好了,你就別擔心了,自己開心點吧。別忘了,今天是咱們的休假日。”

哲美森沒答話。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的道路上——如果那也能稱之為道路的話。其他車輛駛過這條路的唯一痕跡,是偶爾出現在沙塵中的車轍,因為在沒有風的月球上,它們將永久留存,所以就用不著別的路標了。不過一路上偶爾還是能看到令人不安的標牌,上書:“危險——前方有峭壁!”或“緊急事故氧氣供應——前方10公裏”。

在月球上做長途旅行只有兩個方法。高速單軌機車連接著各個殖民基地,這個途徑既迅速又舒適,而且有固定的發車時間表,然而軌道交通覆蓋的地方非常有限,而且由於成本的原因,多半也只能維持現狀了。要想不受限制地在月球表面周遊,你就得乘上渦輪動力的大功率拖車,也就是所謂的“毛毛蟲”,或簡稱為“毛蟲”。事實上,它們就是裝置在一組輪胎上的小型飛船,即使在崎嶇得駭人的月面上,它們也可以橫行無阻。在地形平坦的地方,它們可以輕松地達到100公裏的時速,不過通常情況下能開到一半的速度就不錯了。由於引力較小,加上在必要時它還能降下毛毛蟲般的“附足”,這種拖車可以攀上險峻的坡面。在發生緊急狀況的時候,它們還能用內置的絞盤將自己垂直吊上懸崖。如果是較大型號的拖車,一個普通人可以在巨大的車廂裏住上許多個星期,毫無不適。所有對月球的詳盡探索,就是勘探隊員們駕駛著這種頑強的“小車”完成的。

哲美森是超級專業的司機,對道路極為熟悉。然而,惠勒卻感到神經緊張難以平復。對於月球的新訪客來說,通常需要花一段時間才能明白,只要認真對待,即使處在陡坡套陡坡的嚴酷環境,照樣可以絕對安全地行駛。惠勒是個新手,或許這倒是件好事,因為哲美森的駕駛技術太不正規了,如果此時的乘客經驗較豐富些,恐怕會忍不住發出警告的。

哲美森是怎麽變成這樣一個又魯莽又卓越的司機的,這個富有玄機的問題引起過同事間的廣泛討論。正常情況下,他是個辛勤而謹慎的人,如果沒萬全把握,他不喜歡做出格的表演。沒有人見過他真正氣惱或振奮的樣子。不少人認為他懶,不過這是誹謗。他會許多個星期持之以恒地做某項觀測,直到結果完全沒有異議為止——然後會把它擱置在一邊,兩三個月以後再去理會。

然而一旦他掌控起了“毛蟲”,這位沉靜平和的天文學家就變成了一位不怕死的司機,而且駕駛著北半球幾乎所有的拖車,創造過非官方記錄。這其中的原因,埋藏得很深,恐怕哲美森自己也沒意識到,那是源自他做太空船飛行員的童年夢想——一個因為心性不定而破滅的夢想。

從太空,或者從地球上用天文望遠鏡望去,柏拉圖平原的“墻”看上去是一道巨大的屏障,陽光斜照的時候最便於觀察。然而實際上,它們還不足一千米高,而且,只要在眾多的通道當中選擇一條適當的捷徑,要駛出火山口進入“雨海”,並不是件很困難的事。哲美森從群山中穿越出來,花了不到一個小時;不過惠勒倒是巴不得這段路再開得久些。

他們在一處高峻的斷崖處停下,俯瞰著平原。在正前方,聳出地平線的是金字塔般的皮科峰。在右邊,向東北方曼延的是更加崎嶇嶙峋的特內裏費山脈的群峰。這些山峰中只有極少數有人攀登過,因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願意為此耽誤工夫。絢麗的地球之光為它們鍍上了奇異的藍綠色光輝,與它們在白天的景觀形成了奇怪的對比——陽光下的群峰,會被無情地漂白,襯著墨黑的陰影。

哲美森悠悠地看著景色,惠勒卻開始用一副高倍望遠鏡搜索著什麽。找了十分鐘後,他放棄了,半點異常的東西也沒看到。他對此也不吃驚,因為破例造訪的火箭往往是在地平線下面的那塊區域降落的。

“咱們繼續往前開吧,”他說,“幾個小時就能趕到皮科山了,咱們可以在那兒吃晚餐。”

“接下來又怎樣呢?”哲美森用順從的口氣回應道。

“要是我們看不到什麽,就像乖孩子那樣回來。”

“行,不過你會發現從現在開始路就不好走了。我想去過前面的拖車總數不超過二十輛。為了讓你振作些,我可以告訴你,其中包括了咱們的費爾迪南德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