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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坐在名喚“心碎”的房間裏,喝著酒,卻毫無醉意。

寂閣沐浴在微光中,環繞天庭的風流過他們身邊。

他們穿著黑袍,身下是黑色的椅子,在兩人之間的桌面上,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一堵墻隔開了天庭與天空,墻上的天宮圖回放出二人往昔的歲月;他們默默地注視著自己的歷史一頁頁翻過。

“薩姆,”她終於開口道,“我們的過去難道不是非常美好嗎?”

“是的。”

“在那段古老的歲月裏,在你離開天庭,到人類之中生活以前——那時你愛我嗎?”

“我記不真切了,”他說,“已經過了太久。那時的我們與現在截然不同——不同的心靈,不同的身體。那兩個人,不管他們是誰,很可能曾經相愛過。我不記得了。”

“但我還記得這個世界的春季,仿佛那就在昨天——日間我們一同駛向戰場,夜裏我們將空中那些剛畫好的星辰搖落!當時的世界是那麽新奇,那麽不同,每一朵花中都潛藏著危險,每一次日出後面都有爆炸的轟鳴。我和你,我們共同征服了一個世界,因為沒有誰真正歡迎我們,一切都在抗拒我們的到來。我們以劍與火在陸地和海洋殺出一條血路,我們在海底、在空中戰鬥,直到再不剩任何抵抗。然後我們建起城市與王國,挑選出自己中意的統治者,等他們不再令我們開心時便將他們拋卻。那些年輕的神祇,他們哪裏知道那段日子呢?他們怎麽能了解我們原祖所熟知的力量?”

“他們不能。”他答道。

“那時,我們在海邊的宮殿中統治萬民,我為你帶來了許多兒女,我們的艦隊橫掃大洋,征服諸島,那難道不是段美好而充滿榮耀的時光嗎?那些夜晚,火焰、芳香和美酒……那時,你難道不愛我嗎?”

“我相信他們兩人的確相愛,是的。”

“他們倆?我們並沒有那麽不同。我們的改變還沒有那麽厲害。盡管歲月流逝,但一個人的自我中總有些東西維持著原來的樣子,永遠不會改變,無論他更換了多少具肉體,有了多少個情人,無論他看見或是做出多少美好的、醜陋的事,也不管他有過多少思索,經歷過多少感情,他的自我都會站在這一切的中央冷眼旁觀。”

“剝開一個水果,你能找到一粒種子。這是中心嗎?打開種子,裏邊什麽也沒有。這是中心嗎?我們已不再是戰場上的男女主人公。我很高興那兩人曾存在過,但也僅此而已。”

“你離開天庭是因為對我感到厭倦嗎?”

“我想要換個角度思考。”

“有許多許多年,我為了你的離開而憎恨你。有時,我會坐在那名叫‘絕望’的房間內,然而我太過怯懦,不敢走出世界盡頭。還有些時候,我原諒了你,並讓七聖哲將你的影像帶到我眼前,我看著你在日間活動,仿佛我們又一次走在了從前。其余的日子裏,我希望你死去,但你將我的行刑者變成了朋友,正如你將我的憤怒化為寬恕。你的意思是說,你對我毫無感覺嗎?”

“我的意思是,我已不再愛你。若宇宙中存在著某種持續不變的東西,那當然再好不過。但假如這樣的東西果真存在,它也必須比愛情更加強大,而我還沒有找到它。”

“我沒有變,薩姆。”

“好好想想,女士,想想你自己所說的一切,想想你今天帶給我的回憶。你所記得的並不是那個男人,而是你們倆一道馳騁於血腥戰場的日子。世界已經馴服多了,而你渴望著昔日的鐵與火。你以為自己心中所想的是那個男人,但真正打動你的卻是你們曾經共同分享的命運;那命運已然成為過去,但你卻將它稱作愛情。”

“無論怎樣稱呼,它都沒有改變!它的時光沒有過去。它是宇宙中那持續不變的事物,而我要你再度同我分享!”

“那麽閻摩大人呢?”

“他?你對付過與他旗鼓相當的人,他們還活著嗎?”

“這麽說,你想要的不過是他的法力?”

她在陰影與微風中露出了笑容。

“當然。”

“女士,女士,女士,忘記我!去與閻摩一起生活,去愛他。我們的日子已經過去,而我也不願再回憶。那些日子的確美好,但它們已經逝去了。每件事都會在適當的時刻發生,也必將在適當的時刻結束。現在人類應該鞏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所得。現在該分享知識,而不是舉劍相向。”

“你會為了這知識對抗天庭嗎?你會試著攻破盡善極樂之城,將它的寶藏向世界開放嗎?”

“你知道我會的。”

“那麽也許我們仍舊有一個共同的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