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之變化

注意極樂世界的聲音:生命集市上響起陣陣尖叫。

在一個客用帳篷裏,人們發現了一具浮腫的屍體。

這具屍首生前無疑是個男人。而現在,它不過是一具周身斑點的皮囊,幾處表面都已經爆裂,液體滲出來淌在地板上。它已經開始發臭。正因此才有人發現了它。

也正是它讓一個女仆尖叫。

尖叫聲又引來了眾人。

看他們是多麽驚懼地四處亂跑,詢問彼此根本無從回答的問題!

他們已經完全忘記面對死亡應該怎麽辦。

他們中的多數人很快就會再次學會。

加爾康的梅格拉推開蜂擁的人群。

“我是護士。”她說。

多數人對她的言行感到奇怪,因為護士的工作是照顧嬰兒,不是發臭的屍體。

她身旁的高個男人一言不發,只是隨她一起穿過人群,對眾人視而不見。

一個戴草帽的小個子男人已經開始在周圍拉起繩子,準備向魚貫走過遺體的眾人賣票。梅格拉讓身邊的高個男人——沃金——去制止他。沃金搗爛了驗票機,把那人趕出了帳篷。

“他死了。”梅格拉看著屍體說。

“當然。”沃金道。他在死亡之家服務過一千年,對這種情況再熟悉不過了,“讓我們用床單蓋上它吧。”

“這種症狀不符合我知道的任何一種疾病。”

“那麽肯定是一種新的疾病。”

“得采取點措施。如果是傳染性的,很有可能引發大規模流行病。”

“會的,”沃金道,“人會大批死亡,因為這種病傳播很快。在極樂世界有這麽多人,密度如此之高,恐怕無法阻攔。即便能在幾天之內找到治愈辦法,人口也會大規模地減少。”

“我們得隔離屍體,把它運到最近的產科中心去。”

“如果你一定要……”

“你在悲劇面前怎麽可以這樣冷漠?”

“死不是悲劇。也許令人同情,但不是悲劇。我們先用床單將他蓋住吧。”

她摑了他一掌,聲音大得整個帳篷都聽得到,然後把臉背過去。她的目光在尋找墻上的聯絡鈴,不過她向那裏走去時,一個只有一只眼的黑衣人攔住她說:“我已經通知了最近的中心。他們派的飛車已經上路了。”

“謝謝您,爸爸。您可否讓這些人離開這裏?他們更願意聽您的。”

他點點頭。沃金蓋住屍體。單眼人請人群散去,人們按照他和手下的指令開始移動。梅格拉再次轉向沃金。

“你怎麽能對死亡如此輕描淡寫呢?”

“因為死是尋常事。”他答道,“死不可避免。我不會為樹葉凋零或波浪碎裂而哀悼。我也不會為流星隕落、在大氣中自燃成灰而悲痛。為什麽要對尋常事感到哀痛?”

“那些東西不是活的。”

“人進入死亡之家的時候也不是活的。萬物都會去那裏。”

“那是遠古的事情了。許久以來,極樂世界從沒有人去那裏。生命到盡頭怎麽說也是悲劇。”

“生和死並非那麽不同。”

“你簡直是反社會的異類!”她斷言道,又開始打他。

“你這是辱罵還是診斷?”他問。

從集市的另一區域發出了更多叫喊。

“我們必須馬上行動。”她說著,準備出發。

“不!”他抓住她的手腕。

“放開我!”

“恐怕我不能從命。這裏將出現更多屍體,你出現在所有屍體的旁邊沒有任何意義。而且你這樣會更多地暴露自己。我不想這麽快就失去像你這樣的一個床伴。我要帶你回那個花園,靜待這場風波過去。那裏吃喝不愁。我們掛上‘請勿打擾’的牌子……”

“……世界正在死去,我們卻在那裏調情?你簡直毫無人性!”

“你難道不想多造幾條新生命,替換那些失去的?”

她用自由的那只手將他打得單膝跪地,用一只手臂支撐身體。

“放開我!”她叫道。

“請放開這位女士。”帳篷中出現了另外兩人,眾人離開後,他們留了下來。說話的正是武士牧師邁德拉,而站在他身旁的是眾人熟知的綠魔法師弗萊明。

沃金起身面對這二人。

“你是誰?”他問,“你是什麽人,敢命令我?”

“我名叫邁德拉,也有人叫我強大者。”

“這名字對我毫無意義。你無權發號施令。走開。”

他抓住梅格拉的另一只手,輕輕搏鬥了幾下,將她抱在手中。

“我警告你,放開這位女士。”邁德拉說話時,一直將手杖放在身前。

“別擋道,邁德拉。”

“你一意孤行之前,我最好警告你,我是一個不死之人,我的神力在中間世界無人不知。正是我打敗了半人半馬怪物達爾高特,將他徹底摧毀,送入死亡之家。這場戰鬥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又一天,關於這場戰鬥的歌謠今天仍在傳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