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天堂藥

又一次,他在刺目的白光中醒過來——這道白光從頭頂直接射入他的眼睛。他立刻知道它不是太陽光——那感覺是不同的。另外,它是從距離很近的地方照過來的。甚至當他又一次緊緊閉上雙眼的時候,那盞燈泡殘留的影像還在黑暗中浮現。

他聽到了說話聲——更像是竊竊私語,他一個詞也聽不懂。聲音太過輕柔,又隔著一定距離,剛好聽不清他們說話的內容。

他聽到了金屬碰撞的叮當和哢嗒聲,細碎的聲音讓他首先想到的是醫療器械的聲音。手術刀和那些頂端裝著鏡子的小手術棒。這些影像從他記憶深處的黑暗中浮現出來,與那盞燈光結合在了一起,他知道了。

他被送到了一家醫院裏,一家醫院。他完全無法想象在那片焦土區的任何地方會有一家醫院。還是說他被帶出了那片焦土區?到了很遠的地方?也許是通過平面穿越器?

一個陰影從燈光裏穿過,托馬斯睜開了眼睛。有人正在俯視著他,穿著跟那些帶他到這裏來的人一模一樣的古怪服裝。戴著防毒面具,或者不知道什麽東西。大大的護目鏡。在防護玻璃後面,他看到黑色的眼睛注視著他。一個女人的眼睛,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知道那是個女人。

“你能聽到我說話嗎?”她問。是的,一個女人,即使那個面具使她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托馬斯努力想要點頭,不知道事實上他做到了沒有。

“這事本不該發生的。”她的頭往後仰了一點,目光轉向別處,這讓托馬斯覺得她那句話的意思並不是在說他,“這個城市裏怎麽會有一把真手槍呢?你知不知道那顆子彈上會有多少鐵銹和油泥?更不用提那些細菌了。”

她聽起來非常生氣的樣子。

一個男人回答說:“抓緊動手吧,我們必須把他送回去,快一點兒吧。”

托馬斯幾乎沒有時間理解他們說的話,一陣新的疼痛在他的肩膀處炸開,難以忍受。

他數不清是第幾次昏過去了。

又一次醒來。

某樣東西不在了,他說不出是什麽東西。同一盞燈從頭頂的同一個位置照下來,這一次他沒有閉上眼睛,而是往邊上看去。他的視力好多了,能夠看得更清楚了。天花板上貼著銀色的方形瓷磚,一個鋼鐵的裝置上面安著各種各樣的轉盤、開關和監視器,一個都看不懂。

然後一個想法擊中了他,這個想法讓他如此震驚和好奇,以至於他幾乎無法相信這會是真的。

他感覺不到疼痛,沒有疼痛了,什麽都沒有了。

沒有人站在他的周圍,沒有瘋狂的綠色外星人外套,沒有護目鏡,沒有人用手術刀刺入他的肩膀。他看起來是獨自一人了,而疼痛的消失讓他感到純粹的喜悅。他不知道居然還能感覺這麽好。

不可能,一定是藥的作用。

他昏昏睡去。

他被一陣輕柔的說話聲吵醒了,雖然因為麻醉作用還在,那聲音像是透過那團薄霧傳過來的。

不知怎的,他很清楚地知道應該閉上眼睛,看看是否能從那些帶走他的人那裏聽到任何消息。那些人顯然治好了他,而且還把他身體裏的病毒清除了。

一個男人在說話:“我們能確定這樣不會把事情搞砸嗎?”

“我很樂觀。”這次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哦,盡我所能地樂觀。如果會搞砸什麽事,那也可能會由此激發殺戮地帶一個我們不曾預料的模式。一份額外的收獲,可能嗎?我無法想象那個模式會引導他或其他任何人朝一個會阻礙我們尋找其他模式的方向走去。”

“親愛的上帝呀,我希望你是對的。”那個男人說。

另一個女人說話了,她的音調很高,幾乎像水晶一般清脆剔透。“那些剩下的人裏面你們認為還有多少人是仍然可用的應試者?”托馬斯感覺到了那個詞的首字母被特意強調了——應試者?滿心困惑,他努力保持平靜,傾聽著。

“我們只剩下四五個人了,”第一個女人回答說,“托馬斯是我們目前為止最大的希望,他對那些變量的反應相當敏銳。等一下,我想我剛才看到他的眼睛動了。”

托馬斯一動都不敢動,努力筆直地瞪著他眼皮底下的那團黑暗。這樣做很困難,但是他強迫自己平靜地呼吸,就像睡著了一樣。他並不是很明白那些人在談論什麽,但是他急切地想要聽到更多,知道他需要聽到更多。

“誰在乎他是不是在聽呢?”那個男人問道,“他不可能聽得明白的,不管他聽去多少都不足以影響他的反應。我們為他破了一個例,把他身體裏的病毒都清除了,讓他知道這點對他有好處。讓他知道在必要的時候,災難總部會做它必須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