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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部分很容易——簡發送道。順其自然就行。

艙門被炸開,爆炸性減壓接踵而來,讓我想起了上次抵達珊瑚星空域時的情形。希望下次來別再是被這麽拋出機艙了。不過,這次艙內沒有未經固定的危險物體。雀鷹號的機艙裏只有船員和士兵,都穿著臃腫的密閉空降服。我們的腳用電磁片鎖定在地板上,等艙門飛遠,到了不會誤傷人員的地方,電磁片就會切斷供電,讓逃逸氣流把我們送出飛船——貨艙事先加過氣壓,確保到時候還能有足夠的推力。

推力的確還很足。腳下的磁場剛關閉,我們就像被巨人從特大號的耗子洞裏一把揪了出去。我遵照簡的命令,順其自然,聽任自己翻翻滾滾飛進太空。效果不錯,因為我們就希望有這個效果:出乎意料地突然被甩進一無所有的太空。就算勒雷伊人觀察到,也不會起疑心。我和特種部隊的士兵亂糟糟地飛進太空,在尋找下方的過程中享受了一瞬間翻江倒海的眩暈感,所謂下方,就是兩百公裏外暗沉沉的珊瑚星。我們將要降落的地方,白晝正瀕臨結束,東方閃著耀眼的強光。

我的自轉讓我恰好看見雀鷹號有四處同時爆炸,火球位於飛船的另外一面,火焰勾勒出了船體輪廓。感謝真空,沒有巨響,也沒有熱浪,但炫目的紅黃火球在視覺上彌補了其他感官的缺憾。我繼續自轉,看見雀鷹號奇跡般地發射了導彈,導彈飛向視野外的某艘敵船。雀鷹號被擊中的時候還有人沒離開。繼續自轉,這次我看見又一波導彈擊中雀鷹號,把它炸成兩截。還留在船上的人這下死定了。希望他們發射的導彈擊中了目標。

我孤零零地落向珊瑚星。附近也許還有其他士兵,但誰也看不見誰。降落服不反光,而且又有命令在進入珊瑚星下層大氣前不得使用腦伴。除非我能瞥見有誰擋住哪顆恒星,否則肯定找不到別人。隱蹤匿跡對偷襲很有好處,特別是上面還有人在找你的時候。我又下墜了一段距離,珊瑚星的輪廓吞沒著一顆顆星辰。

我的腦伴“嘀嗒”一響,該升起防護罩了。我發信同意,一股納米機器人湧出背上的一個小包。機器人構成的電磁網包裹住我,將我封閉在一個純黑的球體中,所有光線被隔絕在外。現在我在摸黑墜落了。感謝上帝,我沒有幽閉恐懼症,否則這會兒非嚇得屁滾尿流不可。

防護罩是高軌道插入的關鍵。進入大氣層時產生的熱量能把身體燒成焦炭,防護罩則從兩個方面保護士兵的安全。首先,防護罩的球體產生於士兵仍在真空中墜落之時,這能夠降低導熱率,除非士兵不知怎的觸碰到了防護罩與大氣層接觸的外殼。為了避免這種事情,構成防護罩的電磁場同時也把士兵固定在球體中央,不讓他隨便亂動。談不上舒適,但總比被空氣分子活活撕爛身體強得多。

納米機器人吸收熱量,把部分能量用於強化固定士兵的電磁網,盡量散去剩余的熱量。這層納米機器人遲早會被燒盡,這時候會有另一批機器人穿過電磁網取而代之。在理想的情況下,保護罩會堅持到你不再需要它為止。我們按照珊瑚星的大氣厚度校準過納米機器人的配給數量,還加了少許余量。但心情緊張還是免不了的。

防護罩開始穿過珊瑚星的下層大氣,我感覺到了震顫。傻逼的渦流警告基本等於廢話。我在內層小球裏哢嗒哢嗒亂轉,隔絕層雖說固定住了我的身體,但所留的晃動余地有些過大。有個能把幾千度高溫直接傳給你的球體擺在面前,任何朝它而去的運動,無論多麽微小,都會讓你心驚肉跳。

珊瑚星地表若是有誰擡頭望天,定將看見數以百計的流星劃破夜空。即便他對流星的質地有所懷疑,也只會認為是勒雷伊人剛剛擊毀的人類飛船的大塊碎片。在幾萬英尺的高空中,一個墜落的士兵和一塊墜落的船殼看上去沒啥區別。

大氣層漸漸稠密起來,阻力減緩了我的速度;幾秒鐘後,球體不再熱得發紅,隨即完全坍塌,我像小雞破殼似的被彈了出去。視野中不再是漆黑一團的納米機器人壁面,而是一個黑黢黢的世界,僅有幾個地方被熒光海藻照亮,呈現出珊瑚礁的嶙峋輪廓;除此之外,還有些更刺眼的燈光,那是勒雷伊人的營地,也是從前人類的定居點。我們的目標是後一種光源。

腦伴禁令解除——科裏克少校發送道。我吃了一驚,我原以為他和雀鷹號一起罹難了。各排長請報到,士兵隨排長整隊——

西方約一公裏處的幾百米上方,簡忽然亮了起來——當然不是在現實中閃出霓虹光彩,那是惹來地面部隊炮火的好辦法,而是通過腦伴標示她的位置。其他士兵或遠或近地開始發光,這些人是我的新戰友。我們在空中調整方向,朝一個地方聚攏。與此同時,珊瑚星的地表變成了地形圖,上面有幾個針尖般的光點在發亮,這幾個光點靠得很近,正是追蹤站及其臨近的兵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