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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請放松。”拉塞爾醫生對我說。

職員已經把年輕的我推到了另一個容槽邊,這會兒正忙著將那具軀體放進去。它/他/我沒有絲毫抵抗。他們就像在搬動一個處於深度昏迷的人——或者,一具屍體。我被吸引住了,說被嚇呆了也行。腦袋裏有個細小的聲音說還好來之前我去過廁所,否則肯定得尿在腿上。

“怎麽——”我剛一開口就哽住了。我的嘴巴太幹,沒法說話。拉塞爾醫生對一名職員說了句話,職員出去端了一小杯水回來。拉塞爾醫生拿著杯子喂水給我喝,他真貼心,我恐怕根本拿不住杯子。我喝水的時候,他繼續對我說話。

“‘怎麽’通常來說能引出兩個問題,”他說,“第一個:怎麽弄出這個年輕的你的?答案是,十年前,我們取了你的基因樣本,然後制造了你的新軀體。”他把杯子拿開。

“克隆體。”我終於能說話了。

“不,”拉塞爾醫生說,“不完全是。DNA被大幅度修改過了。最顯著的區別很明顯,你一眼就看得出——膚色。”

我扭頭又看了一眼,看見年輕版的自己讓我剛才過於震驚,甚至沒有注意到一個顯而易見且分外刺眼的區別。

“他是綠色的。”我說。

“你應該說你是綠色的,”拉塞爾醫生說,“或者是,大約五分鐘後的你是綠色的。這是一個‘怎麽’的答案。第二個問題:怎麽把我弄進去?”他指著我的綠皮副本說:“答案是傳送意識。”

“怎麽傳?”我問。

“獲取傳感器陣列跟蹤所得的大腦活動表現,把它——也就是你的意識——傳送過去,”拉塞爾醫生說,“我們提取了過去幾天內搜集的大腦活動模式,用這些信息讓新大腦為容納你的意識作好準備,因此,等我們把你送過去,一切都會顯得非常熟悉。當然,這只是非常簡化的描述而已,事實上要復雜得多。不過這會兒這麽說就夠了。現在,讓我給你接上。”

拉塞爾醫生擡起胳膊,去拉頭頂上的吊臂。我忍不住把腦袋扭到一邊,他停了下來。“佩裏先生,這次不會放任何東西進去了,”他說,“注射帽已經換成了信號放大器。沒什麽好擔心的。”

“對不起。”我把腦袋放回原處。

“沒關系,”拉塞爾醫生說著將帽罩蓋在我的頭上,“你比絕大多數新兵的表現好得多。前面那位老兄嚎得跟殺豬似的,最後還暈了過去。我們只好在他失去意識的時候傳送了他。等他醒來,他會變成一個綠油油的年輕人,而且非常、非常困惑。相信我,你太幫忙了。”

我笑笑,望向即將屬於我的那具軀體。“他的帽罩呢?”我問。

“不需要,”拉塞爾醫生開始在PDA上敲打起來,“如我所說,那具軀體作過大幅度的修改。”

“聽著怎麽不太妙?”我說。

“等你進去以後,感覺就不一樣了。”拉塞爾醫生折騰完PDA,扭頭面對我,“都準備好了。我給你說說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吧。”

“求之不得。”我說。

他把PDA轉給我看。“等我撳下這個按鈕——”他指著屏幕上的一個按鈕說,“——傳感器陣列就開始將你的大腦活動信號傳送進放大器,等得到了大腦活動的完整鏡像,我把你的容槽連接上專用的電腦記憶庫。與此同時,新大腦也會和電腦庫建立類似的連接。三方連接校驗通過,我們把你的意識播送進入新大腦。待意識在新大腦裏紮了根,我們斷開連接。然後嘛,你就擁有了新的大腦和新的軀體。有問題嗎?”

“這套程序有沒有出過岔子?”我問。

“就知道你會問這個,”拉塞爾醫生說,“答案是出過。在非常罕見的情形下,的確有可能出問題。不過,這種事情極其罕見。我幹這行二十多年了,轉換過幾千個人,只有一次失敗記錄。那位女士在傳送過程中突發腦溢血,大腦活動模式一片混亂,意識沒能傳遞過去。其他人則非常順利。”

“只要沒死,我就活著。”我說。

“這個說法很有意思。不過呢,差不多就是這樣。”

“你怎麽知道意識何時傳送完畢?”

“通過這個——”拉塞爾醫生敲敲他的PDA,“——再說你也會告訴我們。相信我,你肯定會知道傳送已經結束了的。”

“你怎麽知道?”我問,“你難道有過這種經歷?也傳送過?”

拉塞爾醫生笑著答道:“正是如此,而且還是兩次。”

“但你不是綠色的。”我說。

“因為我經過了第二次傳送,你不是非得永遠保持綠色不可。”他的語氣有些悵然若失。接著,他眨眨眼,視線回到PDA上:“不好意思,佩裏先生,咱們得長話短說了,你後面還有好幾個新兵要傳送呢。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