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三節(第3/4頁)

  “即使拯救真的出現還有意義嗎?人類的尊嚴已喪失殆盡。”畢雲峰說,他曾是執劍人的候選人之一,大移民時成為地球抵杭運動亞洲分支的主要指揮官。

  像他一樣保持理智的人仍然有很多,在各個學科領域都對安全聲明進行著大量的深入研究。探索者們風雨兼程,試圖找到具有堅實科學礎的安全申明發布方法,但所有的研究都漸漸指向同一個結論。

  如果真的存在發布安全聲明的可能性,那就需要某種全新的技術,這種支術遠超出地球世界目前的科學水平,人類聞所未聞。

  對於己消失在太空中的“藍色空間”號飛船,人類社會的孩子臉又變了。這艘飛船由拯救天使再次變成黑暗之船、魔鬼之船。它劫持了“萬有引力“號,對兩個世界發出了罪惡的毀滅詛咒,它的罪惡不可饒恕,它是撤旦的終極形態。那些朝拜智子的人,同時也代表人類發出請願,希望三體艦隊盡快搜索並追殺兩艘飛船,以維護正義和主的尊嚴。與其他的祈禱一樣,這個呼籲沒有得到智子的任何回應。

  與此同時,程心在公眾眼中的形象也慢慢發生著變化,她不再是一個不合格的執劍人,再次成為一位偉大的女性。人們挖出了一篇古老的散文——屠格涅夫的《門檻》來形容她,她勇敢地跨過了那道沒有女人敢於接近的門檻,然後,承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巨大壓力,也面對著日後將道受的無盡的屈辱,在最後關頭沒有向宇宙發出毀滅的信號。至於她最後放棄威懾操作帶來的後果,人們不再多想,只是感受著她對人類的愛,這伸愛產生的痛苦甚至使她雙目失明。

  從深層分析,公眾對程心的這種感情其實是對她潛意識中的母愛的回應。在這個家庭已經消失的時代,母愛也變得稀薄,天堂般的高福利社會抑制了孩子們對母愛的需求。但現在,人類世界暴露在冷酷的宇宙中.

  死神的鐮刀隨時都會落下,人類這個文明的嬰兒被丟棄在陰森恐怖的黑暗森林中,他大哭起來,只想抓住媽媽的手。而程心這時正好成了寄托母愛的對象,這個來自公元世紀的年輕美麗的女性是先祖派來的愛的使者,是母愛的化身。當公眾對程心的感情納人了日益濃厚的宗教氛圍中時.

  一個新紀元聖母的形象再次被逐漸建立起來。

  對程心來說,這斷絕了她活下去的最後希望。

  生活對於程心早就成了負擔和折磨。她之所以選擇活著,是不想逃避自己應該承擔的東西,活下去就是對自己那巨大失誤的最公平的懲罰,她必須接受。但現在,她已經成了一個危險的文化符號,對她日益增長的崇拜,將成為已經在迷途中的人們眼前的又一團迷霧。這時.永遠消失就是她最後應盡的責任了。

  程心發現,自己做出這個決定竟然很輕松,就像一個早就打算遠行的人,終於卸下一切俗務,可以輕裝出發了。

  程心拿出一個小藥瓶,裏面只剩一粒膠囊,這是短期冬眠的藥物,她就是靠這種藥冬眠了六年,但如果沒有體外循環系統維持生命,人服用後會很快無痛苦地死去。

  這時,程心的意識就像太空一般透明而空曠,沒有回憶,沒有明顯的感覺.精神的水面平滑如鏡.倒映著正在落下的生命的太陽,像每一個黃昏一樣自然……這就對了,如果一個世界都能在彈指一揮間灰飛煙滅,一個人的終結也就應該如露珠滾下草葉般平靜淡然。

  正當程心把膠囊放在手中時,電話響了,又是弗雷斯打來的,這裏是黃昏,澳大利亞已是夜裏。

  “孩子,這裏月亮很好,我剛才看到一只袋鼠.移民居然沒把它們吃光。”

  弗雷斯從來不用視頻通話,好像自信他的語言比圖像更生動,雖然知道他看不到自己.程心還是笑了笑,“那真好,弗雷斯,謝謝。”

  “孩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老人說完就掛斷了電話.他應該沒發現什麽異常,他們每次通話都這麽簡短。

  艾AA上午剛來過,興高采烈地告訴她又有一項大工程中標:在同步軌道上建造一個更大的十字架。

  程心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有兩個朋友.在這一段噩夢般的短暫歷史中,她只有這兩個真正的朋友,如果她結束自己的生命,那對他們是怎樣的打擊?她剛才還透明空靈的心突然抽緊了絞痛起來,像被許多只手抓住。

  平靜的精神水面破碎了,上而倒映的陽光像火一殷燃燒起來。七年年前,在全人類面前她沒能越下那個紅色按鈕,現在想到兩個朋友。他也難以吞下這粒會帶來解脫的藥。她再一次看到自己無邊無際的軟弱,她什麽都不是,只是一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