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7章 夢醒時分（三）

如此想著，羅蘭就把希格斯的遺言說給霍爾蒙克斯聽，隨後拿出鈴鐺碎片給他看：“這是希格斯臨終之前托我交給您的遺物。”

霍爾蒙克斯似乎覺察到了什麽，急切地說：“快打開罐子，把那些碎片放進來！”

歌羅法快步上前擰開水晶罐的蓋子，羅蘭則將鈴鐺碎片輕輕放入充滿未知液體的罐子裏。

懸浮在罐子裏的那團腦組織煥發靈光，通過插在血肉中的魔晶芯片展現某種異能，與鈴鐺碎片取得精神共鳴，汲取希格斯留下的記憶，曾經分裂出去的那部分人格漸漸復蘇……

數秒過後，霍爾蒙克斯發出一聲嘆息。

“原來我才是活在夢裏、欺騙自己的那個人……謝謝你們為我帶回這些消息，吸取了希格斯的記憶，困擾我多年的那些疑團總算解開了。”

“大師，希格斯到底在圖謀什麽？”霍爾蒙克斯醒悟了，羅蘭卻還有想不通的問題。

“正如希格斯自己聲稱的那樣，他才是理性人格的化身，他的行為也以理性為準則，首先確保自己的生存，在此基礎上才會考慮別人的死活。”

霍爾蒙克斯在幽幽的訴說中重新認識自我——“認清自我”說來簡單，卻是世間頭等難事。

“希格斯認為邪神是不可戰勝的，邪神眷屬被拖入阿克倫的命運也是無法違抗的，在上述前提下，最好的局面是在阿克倫維持一個相對平衡的狀態：清醒者有理性之燈保護，有避難所可供棲身，至少在狂化之前還能維持一段時間的正常生活，甚至可以像亨德裏克和安娜那樣擁有一段甜蜜的愛情，生兒育女；另一方面，希格斯認為清醒者終究難以避免墮落成狂徒，所以他要追隨邪神，將全城的狂徒收攏到自己旗下，使阿克倫變成清醒者與狂徒的戰場，而這正是邪神喜歡的局面。”

“可是這樣做有什麽意義？希格斯和他的教徒還是邪神的幫兇，還是在迫害‘清醒者’啊！”柳德米拉大聲質疑。

“設想一下，如果沒有希格斯以理性約束狂徒教派，維持著城中脆弱的平衡，結果只會比現在更糟。”霍爾蒙克斯嘆息道。

“的確，沒有希格斯的約束，‘清醒者’們很可能早已被狂徒斬盡殺絕，但是您不也一直在通過散播《雙夢記》從外界引入援兵嗎？”歌羅法試圖從另一個角度思考這個問題，“外來者至少在墮落成狂徒之前都是‘清醒者’的天然盟友，改善了‘清醒者’相對狂徒教派的弱勢局面，而我們的到來更是徹底改變城中的局勢，幫助‘清醒者’消滅希格斯和他的狂徒教派，這不比希格斯追求的平衡狀態——事實上就是兩派人馬無止境的殺戮——更好？”

“平衡狀態的阿克倫，清醒者與狂徒雖然相互殘殺，至少城市本身還存在，人們還有苟活的希望，而當希格斯死亡，狂徒教派被消滅，城裏的理性力量徹底壓倒瘋狂，那位從混沌與瘋狂本源之中誕生的邪神……就要親自收拾殘局了。”霍爾蒙克斯苦澀地回答。

羅蘭心頭一凜，“邪神要進入自己的夢境？”

“恰恰相反，他正在蘇醒。”霍爾蒙克斯的語氣像是在宣讀悼文，“當希格斯和他手下那些高階狂徒全被殺死，阿克倫最後一顆銘刻邪神徽記的鈴鐺停止發聲，噩夢之都陷入寂靜，邪神也將被這寂靜驚醒。”

“搞沒搞錯，怎麽會有人被寂靜驚醒？寂靜使人更容易入睡才對啊！”霍爾頓忍不住插了句嘴。

“的確，正常人總是在安靜中入睡，被吵鬧聲驚醒，但是那位創造阿克倫的邪神與正常的生物恰恰相反，追隨者搖響的鈴聲使他入睡，寂靜反而會將他驚醒，但是在另一件事上，邪神則與普通人沒有區別：蘇醒意味著脫離夢境，而當做夢者完全醒來的那一刻，他所創造的夢境也就不復存在了……從這個角度來講，希格斯倒是對你們說了一句大實話——他和那些佩戴鈴鐺的狂徒的確是阿克倫的守護者，盡管他們也是阿克倫所有災難的制造者。”

霍爾蒙克斯這些玄奧的話語太過難以理解，但是當眾人的目光投向窗外，看到那正在吞沒整個阿克倫、將這座城市化作虛無的黑色大潮，就不難明白邪神蘇醒意味著什麽。

邪神一旦蘇醒，他的夢境不復存在，夢境中的阿克倫也將迅速崩潰，城中的人們如果不趕緊逃離，都要死在這行將破碎的夢境裏。

他們此刻看到的黑色物質，其實不屬於任何物質，正是虛無本身。

“孩子們，現在想這些事都沒有意義了，趕快到我跟前來，趁我還有一些力量，送你們返回原來的世界。”

聽到霍爾蒙克斯的呼喚，羅蘭心頭一動，連忙問他：“大師，您要用什麽手段送我們離開？”

“‘異界傳送’可以使外來者離開阿克倫，我最多能夠傳送八個人，你們六個外來者，再加上瑪利亞，趁現在還來得及，快走吧！”霍爾蒙克斯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