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3章 寇拉斯堡的聖化（三）

“砸碎它！”

“砸碎它！”

“砸碎它！”

……

神殿門前無數憤怒的民眾振臂呐喊，敦促羅蘭當眾破壞象征帝國教廷對遠東人民殘酷壓迫的那尊太陽神像。

魯道夫沒有附和人們的呐喊，反而沉下臉色。眼前的情景出乎他的預料，煽動砸碎培羅神像的人或許沒有惡意，但是事實上已經將羅蘭乃至整個遠東新政權推到火坑邊緣，處於一個非常危險卻又進退兩難的境地。

拒絕民眾的呼聲需要絕大的勇氣，但是遵循民眾的呼聲更會帶來難以收拾的後果，羅蘭會怎麽選擇？

魯道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要不要跟我打個賭，”歌羅法轉頭問魯賓，“猜他會不會砸掉神像？”

魯賓喉嚨幹澀地說不出話來，直勾勾盯著羅蘭，緊張地屏住呼吸，哪還有心思跟歌羅法打賭。

在充斥著暴力沖動的呼聲中，羅蘭登上祭壇，從容不迫的向那神像微微鞠躬，然後雙手將之抱起，從祭壇中央移到神殿一角。

人們看出他沒有破壞神像的打算，呼喊聲隨之低落下去，變成一片失望的嘆息。

羅蘭放下培羅神像，轉身走到神殿門前，雙手叉腰面向階梯下方那一張張神色各異的臉龐微微一笑：

“諸位同胞，諸位教友，我知道你們當中有很多人恨不得親手砸碎培羅的神像，是不是這樣？”

回應他的是一片肯定的呼聲。

羅蘭點點頭，接著說：“考慮到培羅教會多年來對遠東人的歧視與壓迫，我們的確有理由這樣做，但是真的這樣做了，那跟我們千百年來一直在反抗的宗教壓迫者又有什麽區別？”

街頭一片沉默，理性回到人們身上，開始認真思索這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問題。

這時，羅蘭高聲宣稱：“我不想把仇恨發泄到一座冷冰冰的雕像上，因為我們不需要用破壞無法還手的雕像來證明辛德拉教會比培羅教會更強勢，相反，我們要證明辛德拉教會比培羅教會更寬容！”

人群一陣騷動，有為羅蘭鼓掌表示贊同的，可是也有質疑的聲音。

羅蘭笑了笑，稍微降低一下調子，換上語重心長的口吻勸告那些心懷怨念的同胞：

“當然，我也不可能寬容到允許這尊神像繼續留在這裏，否則又怎麽對得起千百年來飽受宗教壓迫、蒙受異端汙名的同胞？所以我要把這尊神像搬下神壇，送到它應該去的地方，從今往後這裏將改為吾主辛德拉的神殿，至於誰想繼續崇拜培羅，我也不反對，他大可以在自己家裏擺個祭壇。”

這一席話成功打消了人們心中的怨念，而最後那句玩笑也收到緩和氣氛的奇效，引得眾人齊聲哄笑，破壞培羅神像的沖動也就此煙消雲散了。

魯道夫看到人群恢復平靜，心頭那塊石頭總算落了地，轉身對梅林法師冷冰冰地說：“我要知道是誰第一個跳出來煽動民眾破壞培羅神像，我要知道有沒有幕後指使者，馬上去查！”

梅林法師微微鞠躬，施展傳送術憑空消失。

神殿大門前，羅蘭看到人們的情緒恢復平靜，也暗自松了口氣。

為什麽不當眾破壞培羅神像，除了剛才安撫民眾的那番冠冕堂皇的說辭，其實還有不便公開揭示的理由。

羅蘭不介意與帝國決裂，甚至也不畏與帝國的培羅教廷作對，但是他不能當眾羞辱培羅信仰的象征——太陽神像。

須知培羅教會不只是帝國的國教，也是保士華、斐真、海藍和迦南的國教——至少是名義上的國教。正是基於這共同的信仰，帝國與四大公侯國才有組建“聖光同盟”這樣一個泛宗教聯合體的基礎。但是A國的培羅教會和B國的培羅教會可不見得親如一家，正如地球歷史上同樣信仰上帝的東正教、天主教和新教還不是互斥異端、打得死去活來，以至於有這樣一句笑話流傳於後世：異端比異教徒更可恨。

推翻帝國在遠東的政府，廢除帝國在遠東的教廷，這只是遠東與帝國的雙邊沖突，迦南等長期處於帝國壓力下的公侯國只會偷著樂，但是當眾破壞培羅神像就等於挑釁瓦雷斯世界的全體培羅信徒，無論他隸屬於帝國教會、保士華教會、斐真教會、海藍教會抑或迦南教會，這是絕不可以突破的底線。

就現實而言，羅蘭當然不會忘記魯賓和歌羅法這兩位“碧空騎士”也是培羅的聖職者（碧空騎士算是聖武士的一個分支），倘若他當眾破壞培羅神像，魯賓和歌羅法勢必與他結下不共戴天的仇恨，遠東與迦南的合作也就形同畫餅了。

一個人成熟的標志是學會敬畏，知道什麽事可以做，什麽事不能做，羅蘭為了準備這場聖化儀式花費了很多心血，當然不會在即將成功的關頭畫蛇添足、因民眾的鼓噪而一時熱血上頭犯下無法挽回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