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寧做雞頭,不為鳳尾

代表著大獵開始的前宴以虎頭蛇尾的法子結束。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連番失利,那些草原貴胄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下去,何況萬事萬物都講究一個度,赫連憐陽在那裏,他們也不敢做的過分起來,只得尷尬笑著轉移視線,重新宴飲,不敢再多做試探。

至於那位開口為王安風解圍的女子,果然是秦人,是赫連憐陽意外之下結識,對外稱呼為夢槐君,解圍之後,就也不再多說話。

赫連磐臉上笑容依舊燦爛,大聲呼喊,大口飲酒,酒宴散去之後,赫連憐陽邀夢槐君一同外出騎馬賞景,眾人各自散去了,赫連磐盤坐在了柔軟的毛毯上,這才安靜下來。

手裏端著一杯酒,盞子裏就只剩下了半盞殘酒,微微晃動。

牙齒咬著右手的拇指,尖牙咬破了皮膚,嘴角流出鮮血來。

旁邊收拾東西的奴隸和侍從不敢打擾他,他擡眸看了看周圍,低聲說了一句果然有意思,混著嘴角咬出來的鮮血把帶著腥氣的奶酒一下子喝完,然後把幾乎被捏癟了的酒盞扔在地上,起身離開。

……

一身俗艷大紅袍的周和璧被自己的孫女攙扶著起身,將身後盤坐著沉思的赫連磐收入眼底來,心裏暗道一聲果然還只是個俗氣的年輕人,之前那樣看重他倒是自己看走了眼。

赫連磐和汗王次子桑彭澤關系極好。

而且自身也頗有幾分的手段,才能夠招攬了一位極高明的四品武者跟隨在身邊,武功,騎射都是年輕一輩裏面的翹楚,草原上的貴胄青年都以他為首腦,所以一開始自己還將他放的頗高的位置上。

而今看來,也就只是虛有其表的年輕人罷了,當不得如此的重視。

旁邊穿著吳女衣著的女子察覺到了老者慈和面目下的輕視,道:

“祖父?”

周和璧看了一眼秀氣的孫女,一邊往大帳所在的方向走,笑了笑,和藹道:“是想要問祖父為何發笑麽?”

這出身於原本吳國大族的女子名字很是直白,叫做周憶南,至於憶的是草原的南邊,還是中原江南,就得要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當下聽了老者發問,也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並不多說。

周和璧淡淡道:

“自然是因為赫連磐。”

“你今日看到了嗎?那個樂師,你覺得如何?”

周憶南想到先前藍衫樂師氣機破體而出,聲如雷鳴的氣象,還有凝氣為弦的手段,心中不由沉凝。

不知道為何,這樣高明的手段,那樂師做來卻總覺得太過於舉重若輕,而且似乎毫不在意,仿佛在場眾人並不入他的眼,倒是打的那幾巴掌有幾分認真,叫她心裏面想不清楚,驅散了心中雜念,一邊攙著老者往前走,一邊道:

“孫女先前應赫連磐相邀的時候,曾經見到那個樂師和車師國一代的馴鷹人在一起,但是那個樂師的武功應當是到了中原所說的六品氣機境界,不可能是尋常的馴鷹人才對。”

“聽聞是赫連憐陽親自點名,要那樂師來這裏奏樂。”

“方才遇到了困局時候,也是赫連憐陽的朋友出口解圍,孫女思量著,應當是赫連憐陽那邊的人。”

周和璧眯著眼睛,淡淡道:

“說的不錯,那赫連磐應該也是這樣想的。”

“可老夫倒是覺得不是。”

周憶南恭恭敬敬道:

“請祖父指點。”

周和璧淡淡道:

“赫連憐陽雖然敏慧,格局卻不大,一向護短,做不來棄子試探的事情,若真是她的棋,反應會如此平淡麽?怕是早第一個掀桌了罷。”

“這,那麽依您看,那人……”

一生曾經經歷過天下最為繁盛歲月,七國鼎立,也曾家破人亡,轉戰天下,托身於匈奴的老者頓了頓,想到一襲藍衫從容撫琴,背後有寒意不自覺滋生。

那種感覺連直面兵鋒都沒不曾有過,在他漫長的歲月中,只有少年時,曾在宮廷醉酒,得見當代劍聖舞劍時有過,搖了搖頭,緩緩道:

“看不透。”

周憶南怔了怔。

以周和璧的經歷和身份,這三字的分量似乎有些太重了。

周和璧不再開口,掀起了帳簾,進去了這個在整個北域的草原上也算是第一等富貴的住處,垂簾落下,周憶南小心掌燈,大帳裏亮起來。

此刻所處的這個大帳位置只在汗王王帳的旁邊,其中裝潢卻沒有大富大貴,江南的字畫,涼地的紅木雕花桌,桌子上放著的文房四寶,白玉印章,無不是吳地的書香世家。

周憶南攙扶著周和璧落坐在了桌案前面。

周和璧撫著桌子上的一副字畫,白色的卷軸展開,卷軸裏畫著山水蓮池,山石淩峻,池水漣漪,極為廣大,只是蓮花池裏只一朵青蓮,其余全部枯死,就算只是這一朵青蓮,也只是含苞欲放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