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刹那芳華逝

奔入院中的少年眼中有著欣喜,口中大喊著:

“師父!師娘!”

“大師兄到了!”

“大師兄沒有事,他回來了!”

木門一下子被人推開,卻沒有馬上走出人來,數息後才傳來男子沙啞的聲音,沉穩當中,似乎有些不滿,道:

“到了便到了,吱哇亂叫什麽?”

“平素的養氣功夫都養到狗身上了?”

伴隨著嗓音,一個有些發福的中年人提著劍走出院子,看到了挺得筆直的宏飛白,神色一怔,眼中微松口氣,隨即注意到了青年肩膀上血痕,身上氣息,察覺到後者身上冷漠的氣息,兩道粗眉復又皺起,心中本就躁亂,聲音不由轉冷,道:

“你這是什麽意思?!”

“為何不回山上?!”

跟著出來的秀麗女子拉住中年男子手臂,示意他不要這麽僵,然後看向宏飛白,臉上神色慈和,只是勸慰道: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棄子一事,她並不知曉。

只當是如同丈夫所說,武功最高的大弟子帶著女兒離去。

面容已經有了江湖味道的青年劍客彎下腰來,沒有行禮,而是輕輕將拉著的馬車放下,極小心,極小地得轉身,給了其余人一個背影,令那男子心中莫名煩躁不愉,冷哼出聲。

棺材露出了一角,黑黝黝的色澤已經令人面色有些變化。

那中年男子面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道:

“孽徒,你什麽意思!”

宏飛白已經背著黑棺而出,未曾去回答,只是自老街第三棵梧桐樹開始往院子裏面走去,一步一步,走得極穩,中年男子這段時日心中的情緒本就壓抑,又見弟子負棺而來,哼一聲,拂袖道:

“攔下他!”

門口五六名持劍弟子滿臉遲疑,不知道該怎麽做。

其中一名男子卻已經錚然拔出了手中長劍,指向宏飛白,道:

“師尊說要你止步!”

似乎威逼,手中劍耍了個劍花,點向了其肩膀。

宏飛白不退不避,似乎自己有比退避更重要的事情,長劍在他身上拉出一道口子,流出鮮血,出劍那人心中一個咯噔,沒有想到這一劍宏飛白都沒能避開,瞬間收回了手中的長劍,身子有些僵硬,不敢再動,任由身上灰袍染血的青年行過自己。

一人背棺,眾人退避。

單是這一幕,已經是頂頂好的江湖話本。

王安風坐在茶攤,故人此行,他已經不能再繼續上前來。

茶攤老板給他上了茶。

很劣質的茶,可聞著就覺得這滋味濃厚,難以言說。

只是不知是茶味濃厚,還是品茶人心中百味繁雜,他總覺得,這裏的劣茶,義莊的素面,都有超越食物本身的味道。

“讓你們攔下他,聾了嗎?!”

“還會不會用劍!”

中年男子積威甚重,此時聽他說話,顯然心中已經動了震怒,而大師兄一言不發,不知道是遇到了什麽,也犯了倔強的脾性。

中年男子冷哼一聲,拂袖而退,走到院落當中。

身著藍白色劍袍的弟子們無可奈何拔出長劍,劍刃雖然指著宏飛白,卻已經避開了要害,低垂指著地面,猶猶豫豫不願意出手。

宏飛白如同沒有看見一樣往前走。

天劍門弟子下意識就往後退,可是退也終究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看著宏飛白,幾近乎於哀求道:

“大師兄,有什麽事情和師父好好解釋一下便好了。”

“何必要這樣頂撞師父他老人家?”

宏飛白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

據此地三百米處的青衫少年看著宏飛白的背影。

他可能是最明白此時宏飛白心中感情的人。

如同自己和薛姑娘一樣,宏飛白寧願是他自己當了棄子,也不願意讓少女送死,尤其是知道,少女的死是用來換得了自己的活,他心裏應當很恨,可是,做出這件事情的人,卻恰恰救了他自己的性命。

他又不能去恨。

他如何能恨?

少年嘆息,看了看旁邊劣茶,擡手一飲而盡。

放下茶盞,握劍,起身。

天劍門弟子退無可退,背後已經是師父浮現怒意的目光,只能夠咬了咬牙,道:

“得罪了,大師兄……”

“師命難違。”

錚然的劍嘯聲音響起,五假一真,六柄長劍朝著宏飛白身上落下,卻在同時間聽到了叮呤當啷的脆響,手腕一麻,如遭雷擊,再也握不住兵器。

足足六把天劍門制式兵器脫手落在地上,他們甚至都沒有察覺這事情是怎麽發生的,旁邊就已經多出來了一人,穿著身藏青色長袍,背後背著琴盒。

右手倒拎著一柄簡陋的鐵劍。

九百七十文。

那劍鋒芒刺目。

“你是誰?!”

王安風沉默了下,看著宏飛白行過自己,看著青年背影,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