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還上人情(第2/3頁)

右手斜持著一根梅枝。

那寒梅筆直。

淩厲如劍。

林先生神色平靜,仿佛並未曾看到那邊老者倒豎的眉毛,淡淡道:

“你來了……”

老夫子擡眸看著亭台之下的林先生,緩緩開口,他此時不像是在學宮中那般隨意,也不是面對任長歌那樣百無顧忌,聲音低沉而平靜,如同自千裏雪原之上,滾滾而過的悶雷:

“這件事情,你在一炷香之前,應當已經知道。”

“林自在。”

他的視線落在了石桌上已經燃盡的檀香上。

看著那留下的痕跡。

他先前已經算到了這一點,但是因為某個原因,即便是知道這件事情,還是不得不過來,不得不來見這一張臉,這種堂而皇之,自作主張,讓人不得不跟著他的計算走的‘明計’,令他面色有些沉肅。

他恨不得這輩子都不要見到這個人。

林先生神色未曾變化,沉默了下,終究只是淡淡道:

“萬事和合,盡歸無常,你我至多稍窺一二。”

“自以為自在,終不得自在,不過凡人而已。”

“且來飲酒。”

老夫子冷哼一聲,跨步而行,手中之梅未曾放下,依舊斜持在手中,行至亭台之下,起身落座,林先生已經給其倒了一杯酒,在夫子落座的時候,那酒液恰好落下了最後一滴,不早一分,不遲一毫。

夫子看了一眼那酒。

這酒是林先生自己釀造的梅酒,埋在地下放了有一年時間,可因為是果酒的緣故,酒香固然是醇厚,天下一絕,卻猶有些細微的雜志留存在酒液當中,如同綠色小蟻。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夫子擡手拈著這杯盞,嘴中低吟了一聲,道:

“酒雖香,其中雜質卻如此之多,如何能入口?”

林先生淡然飲酒,看他一眼,道:

“些許雜質,雖有礙觀瞻,卻於人於體無礙,若是飲之,也獨有風味。”

“夫子不妨試試看。”

夫子笑了一聲,面容之上浮現感慨之色,似乎有所意動,卻終究將手中的酒盞放下。

站起身來,隨手將手中之梅倒插在了石桌之上。

揚長而去。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此酒,老夫飲不了。”

那枝寒梅倒插入桌,卻未曾有絲毫的強壓之態,也沒有半點蠻力,就仿佛是這助寒梅原本就是在這青巖石桌上生長出來,在這青石上蔓延枝椏,舒展身軀,並在某一個冰冷的冬日綻放。

不知是否錯覺,這花開得越發生機勃勃。

林自在仿佛未曾看到夫子離開,在這冬日當中,亭台之下,仍舊是孤身一人,淡淡飲酒,從容不迫,將那最後一杯酒引入喉中,站起身來,看著那倒插在地的寒梅,擡手輕輕撫摸了下梅花花瓣。

那開得恰好的寒梅盡數凋謝。

“因循守舊,終究也只是尋常腐儒。”

袖袍甩動,如同流雲傾瀉,林自在朝著背對著夫子離開的方向,緩步而行。

這一處封鎖的‘世界’登時和外界接觸。

無聲無息,方圓百丈的園林,地面,湖泊,寒梅,亭台。

直接朝著下面塌陷一寸三分。

並沒有誰人察覺。

……

扶風副總捕正祝建安正在內院當中,和數名世家大族之人交談,不只是說到了什麽事情,發出朗笑,在其身邊一側,立著數名世家嫡女,面容秀美,笑容妍麗不遜寒梅,雙眸火熱,看著祝建安。

嚴令站在遠處,看著自己上官面上露出‘假笑’。

擡手正了正身上捕快朱衣。

他進來這皇室別院,和守護別院的禁衛將士說,是要帶人出去辦案,若是孤身一人,肯定是走不出去的,此時他仍舊能夠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不斷巡視的目光。

總之是要帶人出去。

王安風或者副總捕也一樣,而且……

看到祝建安不斷隱秘投來的求助目光,嚴令心中突然升起來一種當作沒有看到,轉身離開的沖動,如此便能看到副總捕難堪尷尬的一幕,想來應當有趣,可想到之後的下場,他又不得不強行遏制住這個充滿了誘惑力的想法。

嘴唇微抿,面上裝出有些焦躁的冷峻神采來。

加快了步伐,朝著祝建安大步行去。

行走之時,和一名身材頗為高大的男子擦身而過,幾乎瞬間,便有一股莫名陰冷的感覺順著他的脊背升起,嚴令腳步微頓,卻未曾表現出什麽異樣,更未曾回頭去看,只是超前走去,或許是因為此事,他加快的腳步中倒是有了些許的真情實意。

笑虎李盛察覺到身後那年輕巡捕的動作,心中升起一絲贊賞。

但是這一絲贊賞轉瞬便被原本的心境吞噬掉,趁著此時李長興呆在後面正堂的寶貴詩集,他易容換貌,急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