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這我阿婆

王安風幾乎是呆滯的。

周圍的人更是後腦遭受了重擊一般,大腦一片空白,看著那倒扣長劍的少女,心境起伏,難以平定住。

寒梅因風散落。

可那少女遠比這寒梅更為耀目。

幾乎要讓人移不開眼睛來。

王安風看著薛琴霜,看著後者如同明月般的雙瞳,幾乎感覺自己如在夢中,但是手中木劍的觸感卻告訴他,這並非是他無聊時候的幻夢,而是真真切切存在在他眼前的事實,是真切到不容絲毫質疑的現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冬日薄涼的空氣帶著寒意,吸入肺腑之中,王安風看著薛琴霜,未曾偏移開目光,如同手中之劍般淩厲果決,然後,認真地點了點頭。

喀拉拉的一聲脆響。

李長興幾乎將手下的寒梅給直接折斷掉,他正在距此十來米的一處寒梅之後,穿著尋常便裝,本來是打算偷偷摸摸看看,未曾想卻見到了這樣一幕。

少年的手掌扣在寒梅樹幹上。

一雙眼睛瞪大,死死盯著那前方一幕。

這幾乎將他以往接受過的禮法教育給砸了個粉碎,而且砸碎了之後,還站在這禮法的碎片上沖著他張牙舞爪。

這……這……怎能如此?

李長興心中不知為何湧現出了一種羞惱的情緒來,這羞惱中似乎還有一分羨慕,而正是這絲絲羨慕,令他心中更為羞怒。

失禮!失禮!

竟然如此不知禮數!

少年的五指不自覺地發力。

那寒梅震顫,抖落了一地花瓣,其身後的大太監不得不輕輕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提醒道:

“殿下,你再加力,這株梅花就被你給折斷了。”

“啊?”

李長興如夢方醒,口中低呼出聲,松開手掌,後退了兩步,看著那明顯快給他折斷的寒梅,張了張嘴,未能說出話來,而他不說話,李盛便也不會主動開口。

便是漫長而尷尬的沉默。

沉默當中,李長興擡手輕咳兩聲,目不斜視,道:

“往,往日就聽說,扶風武風剽悍。”

“沒有想到,在這些事情上也是如此,如此不拘小節。”

“嗯,不拘小節。”

“實在是不拘小節。”

他左手負在背後,尚且還有些稚嫩的臉龐繃得緊緊的,只當什麽都未曾看到,什麽都未曾發生過,轉過身來,邁著僵硬的方步,朝著另一處方向行去。

他的面容威嚴而沉靜。

他的身軀挺得筆直。

李長興遏制住熟悉的世界被砸碎而湧現的紛紛雜念,維持住了自己皇室的威儀。

我是皇長孫。

我什麽沒有見過。

或許是腳下走得有些快,少年踉蹌了一步,險些摔倒在地,一手撐在旁邊寒梅上,寒梅抖落了數朵梅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墜在他頭頂黑發上,李長興站直了身軀,未曾回頭,未曾抖落身上的梅花,依舊繃著張威嚴的面龐,朝著另一處方向行去,仿佛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

嗯,我什麽沒見過?

少年面目依舊沉靜而充滿了皇室的威儀。

腳步似乎略有加快。

李盛笑眯眯看著倉皇逃竄的李長興。

側身看向那亭台之下,閑淡飲酒的老者,雙眸微微張開,露出了一雙沒有絲毫雜色的森白雙瞳,定定看了數息,轉過身來,一步踏出,身形變換之際,就已經出現在了遠處李長興的身旁。

如此身法,卻未曾引起來往行人的注意。

就仿佛這是如同花落,日升一般,尋常到不值得投落絲毫精力的事情。

而在同時,薛琴霜的嘴角微微挑起,道:

“我們畢竟是生死與共的好友,你想我,自然是應該的。”

王安風神色微微一僵。

擡眸便看到了少女有些狹促的笑容,剛剛鼓起的勇氣,就仿佛是一拳頭砸在了空氣中,有種使錯了力氣的感覺,瞬間消失得幹幹凈凈,不過隨即心中也升起了一種奇異的輕松感覺。

他此時尚且不知該以如何的態度對待薛琴霜。

此時這樣,或許恰好。

那佩刀武者看著王安風臉上的神色,嘴裏發出一聲不屑的聲音,站直了身子,手中之刀本就未曾出鞘,復又收回腰間。轉身走回了亭台之下。

他先前是因為覺得王安風不敬先生,激怒之下,方才出手。

此時業已冷靜下來,他在林先生身邊已久,自然知道,先生未曾發怒,自己這樣貿然出手,反倒是顯得先生器量狹小,因而收手。

走到亭台之下,朝著那煮酒老者行了一禮,低聲道:

“先生,可要離開?”

他知道先生今日出來,就是為了見一見這個藏書守。

老人未曾看他,淡淡道:

“客人還未曾來,緣何要走?”

東軒神色微微一怔。

石桌之上,方才被熄滅的爐火不知道何時重新點燃,那酒壺看似很小,但是卻似乎用不窮盡一般,方才倒了四杯酒,壺中之酒仍不見減少,伴隨著爐火漸旺,泛起了淡淡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