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張潞潞是在下課的時候攔截住傅斯恬的, 彼時傅斯恬正背著書包,和時懿說笑著要一起往教室外走,張潞潞突然很大聲地叫了一聲:“斯恬!”

傅斯恬條件反射地停下腳步, 回過頭去看,就看見張潞潞背著書包、擠過過道的同學快速地朝她移動了過來。

“你有時間嗎?我……我想和你聊聊。”她氣色不是很好, 喘息著問。

傅斯恬微愣:“現在嗎?”

張潞潞點頭。

傅斯恬下意識地看向時懿。

時懿看出她眼底的詢問, 眼神在張潞潞身上逡巡兩秒,淡淡道:“我去自習室等你。”

傅斯恬想著應該也不會很久,便同意了:“好, 我們聊完了下去找你。”說著, 她想起了什麽,放下書包, 打開拉鏈, 從裏面掏了兩條威化餅和一罐小旺仔遞給時懿:“要是餓了的話, 先吃一點。”

時懿怔了怔, 唇角幾不可覺地揚了起來, 也沒多說什麽,伸手接過,朝張潞潞微一頷首,轉身走了。

傅斯恬目送著她的背影。

張潞潞感慨:“你和時懿關系很好。”

這是一句陳述句,聽不出情緒, 傅斯恬斂了些笑,緊張地打量張潞潞的神情。

張潞潞神情看不出什麽:“挺好的。”她語氣平和, 倒有些像真心實意的誇贊。

傅斯恬一時摸不準她的意思, 只好笑笑,沒有多應什麽。她隱約覺得張潞潞好像變了,整個人有種沉靜的氣息, 和她從前朝氣蓬勃的模樣判若兩人。

張潞潞轉開話題:“空調是不是關了,好悶啊,我們到樓上的天台聊吧,可以嗎?”

傅斯恬沒有意見。

六樓有一間多功能小會議室,會議室外是廢棄的一個露天天台,平時除了有課,鮮少有人上來。

絢麗的夕照染紅了半邊天,地面上的暑氣還未消,蒸騰著陣陣烤人的熱意。張潞潞雙手搭在天台的鐵欄杆上,眺望著遠處車輛川流不息的申遠大橋,蹙著眉,一言不發。

傅斯恬在她身邊站著,陪著她沉默著。

其實她們自從分宿舍後,已經很久沒有單獨聯系過了。她想不到張潞潞會有什麽特別的事需要這樣單獨和她聊,但看著張潞潞沉默的側臉線條,她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在她漸響的心跳聲中,張潞潞開口了:“你說……從這裏跳下去會怎麽樣?”

傅斯恬大驚失色:“潞潞?!”她迅速地伸手抓住了張潞潞的手腕,像是唯恐她下一秒就真的跳下去了,力氣大到張潞潞發疼。

張潞潞由她攥著,審視著她緊張的表情,卻慢慢地笑了:“騙你的。我就隨便這麽一問。”

傅斯恬笑不出來,依舊緊攥著她的手,眉頭蹙得很緊,少有地沉了語氣說:“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張潞潞笑收了起來,抿了抿唇,盯著她,好幾秒,才很輕地出聲:“是不是又快到交心理月匯報表的時間了。”

她們以前是舍友,她知道心理委員的工作任務、也知道每個月下旬交心理月匯報表的時間。

“如果我和你說,我最近心情很不好,你是不是會寫進月匯報表?”

傅斯恬喉嚨發幹。她不是一定要寫的,但是,如果她還要說這種“跳樓”之類可怕的話,她……不知道。

她攥了攥指節,艱難地安撫張潞潞:“如果你不希望我寫,我就不寫。”

張潞潞卻說:“那如果我希望你寫,你就寫嗎?”她烏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傅斯恬,眼神晦澀難明,像掙紮,又像是請求。

傅斯恬莫名呼吸發沉、忐忑不安,她直覺,是危險在逼近。

可她沒有辦法拒絕,也不應該拒絕。上報有情況的同學,幫助她們,本就是心理委員最應該的職責所在。這不是當初她上報楊月的借口,是心理委員、是她自己,真切的初心。

她沉重地點下了頭。

張潞潞凝視著她,忽然苦笑:“你有時候真的很傻。不過,謝謝你。”

她轉回頭,望著遠處金色的海平面,說:“我遭到性1騷擾了。”

“對方是陳宏,我的畢業論文導師。不出意外的話,還會是我的研究生導師。”

她說得平淡,傅斯恬卻聽得驚駭。她快速地眨眼,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發不出聲,不知道說什麽、做什麽反應才不算突兀,只能再用力地收握住她的手腕以示安慰。

張潞潞似乎也不在意傅斯恬是什麽神情和反應,她沒掙開傅斯恬的手,也沒回頭看她,只是顧自說了下去。

“我以前和你說過,我爸媽都是老師,一個是初中老師,一個是高中老師,一輩子教書育人、受人尊重,桃李滿天下,所以我從小就也有一個夢想,想像他們那樣,當一個老師。他們也很贊同,很早就幫我規劃好了,先上一個好的大學,然後保研、讀博,留校。我人生只想過要走這樣一條路的。可你知道,分流後,我的成績不算拔尖,每次考試都是吊車尾,保研肯定和我沒有關系了。比申大好的學校,我怕我考不上,比申大差的學校,我不想去,剛好看到陳宏課題組招人,我就報名去了。我想著提前聯系好導師、提前進組,興許可以爭取優勢最大化。沒想到,陳宏不久後就暗示我,其實保研也不是我想得那麽難,他有辦法的,就看我會不會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