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辦法並非沒有。

他可以是順理成章地延續這個誤會, 在未來的某一日時機成熟後再明晰一切,足以令事件以數倍的效果反擊……

然而一旦從“達到目的”的出發點去思考,沈棄不能肯定自己思考出來的種種能否不讓林寒見反感。

這固然會讓林寒見對他產生愧疚的情緒, 無法同他決絕分開,往後一切都盡可借用這點,令林寒見和他聯系愈深。但收獲越大,隱患便越大。

林寒見這次便是以為他在“算計”, 態度反彈尤為強烈, 分明還在他的地盤, 就肆無忌憚地開始叫板,連該有的虛與委蛇都維持不了。

最合適的解釋時機就是現在,在誤會將將產生時便清除一切;而最不合適的解釋時機也正是現在,林寒見懷疑的情緒太重, 對他滿懷偏見, 他沒有最有力的解釋方法,無論哪種都無法完全消除林寒見心中的猜忌——連最根源的病症由來都找不出來, 換做是他, 他也不會相信這等沒有明確指向的含糊其辭。

還有一點, 是沈棄本人的恍然無措:當他在手臂上劃下那刀時, 他竟然半點多余的東西都沒有想。

她快死了。

沈棄只知道這點。

遠遠超出原本設想的情緒, 受到沖擊的不止是丁元施, 還有沈棄自己。

放在過去,沈棄無法想象有朝一日自己真能全無雜念地投入付出, 而不去思考後續的回報——哪怕他在自傷的時候, 存有了一星半點的僥幸, 認為林寒見會因此感動、進而同他在一起呢?

相比起單純的解決事情, 沈棄自我的混亂遠甚其他。

他沒有覺得喜愛林寒見這件事, 已然開始侵蝕到他本身固有的思維和行動。

但事實確實如此。

這份喜愛同林寒見帶來的所有,都令他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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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寒見每日喝著送來的湯藥,說是為她調養,可當她詢問究竟是為何調養時,項漁舟只說是她身體虛弱、氣血兩虧。

說來說去,就是要讓她“安心”在這裏好好待著。

“我要見沈棄。”

林寒見開門見山地道。

侍女猶豫地看了看她,將手中托盤遞了過去:“姑娘,你要不還是先喝藥吧。”

縱然侍女的本意並非如此,但這段對話聽上去還是太像等價交換——不喝藥的話,就不會讓她見沈棄。

林寒見蹙了蹙眉,還沒說話。

侍女看她臉色不對,解釋道:“姑娘莫急,近來閣主事情繁多,並非有意不來看姑娘,待會兒我便去請閣主。”

林寒見眉心一跳,卻沒反駁這話,順著問道:“事情繁多?近來有什麽難處理的大事嗎?”

侍女如實道:“似乎是生意上的事,和陸家那邊在商量。”

侍女對事情內裏知道得不清楚,只隱約知道最近陸家那邊同閣中有些事,按照以往兩邊交好的態度,猜測是為了生意。

“陸家?”

林寒見重復道,沉吟片刻,道,“聽說陸家大公子也在城中,他與沈棄多年好友,想必不會多麽為難。”

事情至此只有兩個結果:陸折予還被沈棄蒙在鼓裏,陸折予知道是沈棄劫走了她,卻不能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地來帶走她。

從現在的形勢來看,林寒見更偏向後一種:沈棄遲遲沒有動身離開臨城,想來也是怕路上更不好防備,畢竟陸折予的功夫遠高於大多數人。

“是是。”

侍女連連應聲,“閣主處理好了事情,便會立馬來見姑娘的。”

林寒見盯著她遞過來的那碗藥,她本身對於吃藥並不抗拒,但是想想沈棄那令人防不勝防的手段,遲疑半晌,愣是沒碰。

侍女了然,放下藥碗,退了出去。

她走出院子,轉身就往沈棄的院子去,兩邊中間就隔了一道蜿蜒的水流,匯聚成中央的荷花池。

在這種宅子裏能從外引一道水流打通,心思奇巧不提,非常人能做到的人力物力。

沈棄的院外明面上只有兩人看守,暗地裏具體還有多少人,除了沈棄,誰也不知道。

侍女在門口停下:“勞煩通報一聲,東院的姑娘來請閣主一見。”

看守的人例行回復:“閣主有令,誰也不見。”

侍女沒想到這個結果,愣了愣,權衡之下,還是補充了一句:“我家姑娘若是見不到閣主,便不吃藥。”

“……”

看守的人對視一眼,面面廝覷,“這……”

念及救那東院姑娘的陣仗,看守的兩位猶疑不已,最終左邊那位還是進了院中,走到沈棄的門前,抱拳稟告:

“閣主,東院的那位姑娘請您一見,說是您不見她,便不喝藥。”

屋內的沈棄停了手中動作,綴著墨水的筆尖虛虛地懸在紙張上方,在紙上滴落深沉的瑕疵墨跡。

不喝藥?

是懷疑他在藥中做手腳?還是以此作為威脅他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