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林寒見以為這一切從頭至尾都是沈棄的手筆:給她下毒, 令她昏迷,然後再無微不至地照顧。
身邊所有人“有目共睹”,紛紛對她轉達沈棄是如何為她勞心勞力, 付出了多麽慘痛的代價,甚至提出了“以命抵命”。
如果這不是個局, 林寒見說不定都要軟化幾分,她向來吃軟不吃硬。何況她兩清的前提, 是不需要沈棄再為她做什麽。
但這一切都是預謀的話,比單純的欺騙更多了一種很難簡單描述的怒意:沈棄抓著她可能會吃的路數布局謀劃, 讓她感覺自己被看輕和愚弄了。
而這正符合沈棄的一貫作風, 他總能找到最合適又精準的辦法, 一擊中的。
“你、你……”
丁元施愣是卡在一個指代詞上, 半晌沒能說出更多的字句來。
他不想讓沈棄的一切付出白白埋沒,身為正主的林寒見卻什麽都不知道。
沈棄不允許丁元施到林寒見面前多嘴, 大約是察覺到了丁元施對林寒見的不滿,特地囑咐了這點。
丁元施想過林寒見的各種反應,做好了違背沈棄命令的準備,萬萬沒想到林寒見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是感謝,不是回避,不是辯駁或是最簡單的應答, 而是懷疑。
說的更直接點, 林寒見是肯定了沈棄的“陰謀”。
丁元施從心底裏一陣發寒, 他突然覺得, 林寒見和閣主根本就不合適——當一方做出了善意的舉動, 即便不求回報, 另一方卻會錯誤地認為, 這是對方的算計。
他固然該埋怨林寒見竟然如此設想, 可更多的,是直觀地感受到有如此深的成見鴻溝,橫亙在林寒見與沈棄兩人之間。
他們可能真的不應該在一起。
沒有林寒見,沈棄作為翙閣之主,會一如既往並延續永久的毫無弱點,並且絕不會有面臨傷害的隱患。
若是閣主一直得不到林寒見,說不準是件好事呢?
丁元施的腦中模模糊糊地冒出了這個想法。
於是,他既沒有辯解,更沒有再出言相勸。
看上去,就像是被林寒見戳中了心事,進而啞口無言了一般。
林寒見扯了扯嘴角,露出嘲諷又無半點意外的表情:果然如此。
“丁先生請回吧。”
林寒見轉過身,擺明了不想再繼續交談,“如果您還有未說完的話,不如留著去勸勸沈閣主,看他是否能與我兩清再見,各自重新開始。”
被害的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流血虛弱,她此刻能不發火都是礙於形勢,否則早去和沈棄打一架了。
“……”
丁元施猶豫著,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行動才是最佳。可能來找林寒見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遠處的侍女隱約看出了他們談話的氛圍不對,大氣都不敢出,看林寒見轉身離開,連忙迎上來。
這應該是自己距離上層人物八卦最近的一次了。
侍女想。
“姑娘,可要現在回屋?”
侍女殷勤地問。
在丁元施和林寒見兩者間,侍女認為能和丁元施叫板的林寒見更勝一籌,值得追隨。
做侍女,也是要有仕途規劃的。
林寒見愣了一下:“你怎麽還在?”
侍女:“……”
仕途規劃第一步,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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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元施神情恍惚地走出院子,感慨萬千都不足以當下他心情的復雜,然而下一秒,他迎面望見了沈棄。
沈棄就站在院墻外,紅衣烏發,神色辨不出什麽。
丁元施卻為之一凜,寒意瞬間從腳底爬上了天靈蓋:“閣……”
沈棄以眼神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他們一前一後地離開此處,沒有再發出半點聲響。
丁元施跟隨沈棄多年,此時卻想不到沈棄心中會在想些什麽,連猜測的方向都無。
他甚至不敢開口去勸。
而他一路隨沈棄回了居所,沈棄才終於說了第一句話:“丁叔近日勞累良多,回去歇著吧。”
丁元施絲毫沒有感到寬慰,冷汗涔涔:“閣主,今日是我自作主張,違背命令,我會自請受罰。”
沈棄背對而立,身形清瘦:“臨城並不養人,丁叔回翙閣更好調養。”
“……”
這是要讓他提前回去的意思了。
隨行人員被遣返,是犯錯的象征,此後大概率是不會得到重用。
丁元施如遭雷擊:“閣主,我——”
門在眼前關上。
丁元施雖然是沈棄的下屬,也是在沈棄少年時就看顧他的人,在翙閣的身份地位特殊,上下都對丁元施頗為尊敬,也當半個主子看,如今……
丁元施腳下踉蹌,一時難以接受。
沈棄回到屋內。
他走到屋中的桌旁,停下腳步,覺得光線有些刺眼,便運用靈力,動用屋內一切可以遮掩的東西,將窗戶層層封上。
光線暗淡,屋內陳設也前所未有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