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秦放從昏沉的夢境裏掙紮著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額頭放了一塊浸過冷水的白巾。

窗外雷雨交加,透明的雨水砸上玻璃窗,匯成模糊的溪流。

這是一個近乎空蕩的房間,一張破舊的桌子,一個燭台,兩把瘸腿的椅子,還有一個黑色的壁爐,這就是房間裏除了他睡著的這張床外所有的陳設。

鬢發斑白、滿臉皺紋的老嫗跪在他的床前,穿著一件灰色的襯裙,披了黑色的鬥篷,發絲上還沾著雨水。她顫抖著撥弄纏繞在掌心的念珠,口中不住祈禱著什麽。

寒冷的風沿著漏風的窗戶一點一點滲透進來,爬滿了全身。秦放忍不住咳嗽了幾聲,老嫗瞬間像是被驚動了一般,急急忙忙站了起來,將他額頭上的白巾拿走重新浸了水,然後擦拭著他的手臂和後背。

“戈爾多……我勇敢的戈爾多少爺……求您再堅持一會兒,領主馬上就能回家來了……”

這話您已經說了整整三天了。

秦放崩潰地想到。

他原本只是吃了基友的安利,去玩了一個叫做《幻想降臨》的全息遊戲。結果剛建好遊戲角色他就被強制彈出了遊戲,然後眼前一黑,就穿越到了這個名叫“戈爾多”的十歲男童身上。

這位老嫗名叫阿利安娜,是戈爾多的奶嬤嬤,兼唯一的仆人。她曾經出過這個房間幾趟尋求醫生的求助,但每次都只帶回了稀薄的土豆湯和黑面包。

“夫人怎麽能這麽做,她怎麽能阻止醫師來看您……您也是領主的兒子啊!”

忘了說,這具身體的主人“戈爾多”雖然被稱一句“少爺”,但似乎並不是名分正當的婚生子,而是個私生子,或許還頗受父親寵愛。於是領主夫人趁著領主出門打仗的機會使勁搓磨這個私生子,生了這麽重的病還不許他的仆人去請醫生,估計巴不得這個私生子早點病死。

秦放正無可戀地望著灰暗的天花板,悄無聲息地調出了自己的角色面板。說來巧合,他給自己取的名字正好叫“戈爾多”。

“戈爾多”是個黑魔法術士,武器是魔杖和魔法書,等級是一級,背包裏只有初始角色使用的最低等的武器,“粗制濫造的木頭魔杖”。最折磨人的是,他的血條藍條下還有三個Debuff,分別是“饑寒”、“發熱”、以及“恐懼”,這些減益效果的持續時間居然還有兩天——

也就是說,他還要發兩天的燒。

可是他的血條只剩一小半了。

兩天後,他估計就只剩個血皮了,生死難料。

再看看自己的技能欄,一級小號能使用的技能只有兩個。一個是“烈焰”,一個是“冰封”——每一個都能瞬間抽完他剩余的藍條,且對他的病情毫無幫助。

……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他選個牧師不好嗎!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但是喉嚨腫增發痛,像是被一團棉花堵住似的。秦放掙紮了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於是只能像條鹹魚一樣再次躺平,雙目無神,眼神潰散——

在阿利安娜眼裏,這更是大限將至的標志。

於是她加快了撥弄念珠的速度,提高了祈禱的語速和聲音。但是漸漸的,秦放又迷糊地聽見幾聲帶著哽咽著的咒罵。

忽然,緊閉著的大門被打開,幾個人踏著沉穩而訓練有素的腳步走了進來——為首的是個五官俊朗的黑發男人,瞳孔是一片耀目的冰藍色。

他穿著黑色的禮袍,身邊擁簇著幾個年輕而健壯有力的侍衛,一時間,空蕩的房間都變得擁擠起來。

老嬤嬤阿利安娜又驚又喜,含著眼淚向黑發男人行禮:“領主大人……”

“事情我都聽說了,阿利安娜。”黑發男人說,“我已經命人已經去找醫師了。”

說著,黑發男人大步走到秦放的床前,秦放感覺到一只溫熱的手掌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他明明已經在發燒了,這個男人的手卻比他的額頭還要燙。秦放有些不舒服地掙紮了一下,於是就聽見了男人隱隱帶了些怒氣的聲音。

“醫師呢?”男人說,“還有,通知夫人,讓她去我的書房等著。”

不久後,醫師背著醫箱匆匆趕到秦放的床前,扒開他的眼皮仔細地觀察了一眼,然後取出一根縫衣針粗細的長針來,說:“少爺身體孱弱,才受到惡魔侵襲,現在病情已經非常危急。我建議還是先進行保守的放血治療……”

秦放:……媽的放血還算是保守治療嗎?

好在領主看起來還是個智商在線的成年人,他低聲呵斥道:“他只是個孩子!”

醫師:“……那我就先給少爺準備一貼藥劑吧。但是最近持續暴雨,有好幾種常用的草藥都缺貨了……”

男人沉默著不說話。

醫師低伏著頭顱,在領主的兩次呼吸之後惶恐不安地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