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孤注一擲(第2/2頁)

雲郁看著將士們臉上的表情,毫不懷疑,一旦自己逼他們去打仗,他們就會立刻全軍投降,讓自己瞬間眾叛親離,死無葬身之地。這簡直是不用想的事。這樣的事情,他們已經幹了無數回,早就熟能生巧。

可別無他法。

他還是不得不勸他們,開口求他們,用心良苦,對他們抱有最後一絲的期望。他絞盡腦汁,要如何說服他們,這些油鹽不進的狡猾者。

“你們知道,朕為什麽要穿這身衣服?”

雲郁戎裝打扮。

他習慣了簡衣便服,平常不太穿戎裝的,即便外出打獵之時,也很少全副武裝。可是現在,堅硬的護甲穿在身,他感覺自己稍稍有了點安全感。

他清俊白皙的面龐,在黑色犀甲的襯托下,顯得輪廓鋒利,眉目冷冽起來。頓時少了點柔美,增添了嚴霜般的肅殺之氣。還是通身風流,挺拔的像杆標槍。單看外表,令人望而生畏。

“因為朕不敢睡覺。”

“朕從昨日起,便穿上了這身衣服。夜裏入睡,也不敢脫下。”

“敵軍現在就在城外。”

“他們在城外殺戮百姓,你們都聽到了。不論婦孺老幼,盡遭他們屠殺。他們隨時會攻城,隨時會殺進城裏來。不為朕一人,而為這滿城人性命,朕日夜憂慮,不敢合眼。”

“朕知道你們怕打仗。”

“父母在堂,妻兒在側,沒人想打仗。朕也不願意打仗。可太原王是什麽人,這些契胡兵是什麽人,你們都知道。河陰之變,屠戮公卿。不問善惡,不分黑白,他們仇視朝廷。而今太原王一死,他們懷恨報復,兵鋒肆虐,殺戮之心只會更甚河陰。一旦洛陽城被他們攻破,這城中之人豈能完存?這城中也有你們的妻小,你們不戰,他們就會落入胡寇之手。朕死又何懼?可魏國社稷,若是亡在胡寇之手,朕無顏到地下見列祖列宗。這城中百萬生民,若是死在胡寇的刀下,朕亦萬死難贖其罪。朕不惜一切代價,也不能讓契胡踏進城門。”

雲郁當場命左右開國庫,將金銀財寶,悉數搬出:“朕現在需要能上陣殺敵的勇士。這些錢財,是朕賞賜你們的。拿著錢,安頓你們家人。若是戰死,這些金銀財寶,亦夠你們子孫幾代衣食無憂。若是打了勝仗,你們就是功臣。朕會給你們加官進爵。你們願意打仗,願意為朝廷立功的,便上前來,自取金銀,然後在簿子上登記你們的名字。”

雲郁這番話,還是極大的鼓舞了人心。

那些士兵們,本來無一個肯應戰的,見此狀,略有些動搖。過了好半天,陸陸續續有人站了出來。雲郁問他叫什麽名字,他說他叫周延。這個叫周延的士兵,只是取了小小的兩塊銀子。他來到雲郁面前,說:“臣站出來,不是為了錢,也不是為了貪圖官爵和賞賜。臣的父母和妻兒都在城中,臣是為了他們而戰。陛下仁厚愛民,做臣子的,不能夠忘恩負義。”

陸陸續續,有人站出來,排隊領取賞賜,登記姓名。

這是慘烈的一仗。

其實在作戰之前,他就隱約預料到後果了。因為那天到最後,也只有區區兩千余人,站出來,表示願意作戰。

十萬禁衛軍,只有兩千。

這還是在破釜沉舟,威逼利誘之下,才勉強召集的兩千人。

其余人,通通保持沉默。

他明白。這些沉默的人,意味著都不看好這一仗。即便是再良言勸之以利誘之,他們仍選擇沉默。

溫子昇對他說:“陛下不該這麽做。”

他獨立殿中不言。

溫子昇說:“陛下這麽做,是在自亂軍心。”

他懂溫子昇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當著將士,說出那樣的話,擺明了是在告訴所有人,皇帝已經無計可施、走投無路。這是孤注一擲的做法。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將士和朝臣們收到了這個信號,必定會心生恐懼。如果都認為皇帝一方必敗,又有誰還敢繼續支持他?

可他確實已經無計可施、走投無路了。

這是事實。

即便他面上八風不動,幻想著洛陽城固若金湯,一切都安然無恙,又豈能騙得過敵人手中的大刀和長矛?即便他努力的安撫人心,告訴臣下們,不必擔心,敵人自己會走?可敵人會走嗎?這些人,又有誰,肯去上陣殺敵?即便他裝的表面無懈可擊,該腐朽的,會繼續腐朽。

他心中十分悲觀,對一切都不看好了。

但他還沒死。只要沒死,就還是得努力地活,還是竭力按照原定的計劃去做。恐慌在城中迅速彌漫,他派人去捉拿那些散布謠言者,還有暗中投敵的奸細。這些士兵們,雖然不敢打仗,但是維持城中治安還是能做到的。他親自安排作戰,由李苗,帶這兩千勇士,去截斷河橋。再由他親信的禁衛軍楊寬在城門內侯著,等城外契胡兵一亂,便立刻殺出城去,兩頭夾擊,殲滅敵人。楊寬帶兵,他是信得過的,只是士氣不足,他親去軍營中,和士兵們交談,鼓舞士氣,並給予他們金錢、官爵的許諾。夜色茫茫中,他登上了城墻,眺望著敵人的營地,他還是盡可能一切往好的方向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