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願望

雲郁說:“皇後若是不收斂自己的性子, 用不著朕休你,太原王會先勸朕廢了你。太原王不會留著一個給賀蘭氏招災惹禍的皇後。”

阿福聽的精神抖擻,脊背都打直了。片刻之後, 雲郁大步出了殿,沖她說:“愣著幹什麽?跟我走。以後皇後再傳召, 你不用過來了。”

阿福不敢說話, 只緊緊跟在他身後。

“皇上!”

皇後在背後哭啞了聲大喊:“你會後悔的!”

雲郁沒停, 只是加快了腳步。

他只說了一句:“朕倒要看看是誰後悔。”

這次爭執過後,雲郁便以寇亂未平為由,搬離正殿, 到華林園的偏殿居住。他遠離後宮和皇後, 日常飲食一概從簡,專心放在朝堂上,謀劃大事。

雖然經歷了慘痛的河陰之變, 但在同賀蘭逢春這場較量中,雲郁其實是勝利了的。賀蘭逢春盡管心有不甘, 卻不得不退出洛陽, 被他驅使到河北作戰。這個北魏帝國,盡管千瘡百孔, 但還是由他主宰,而非賀蘭逢春。河陰之變, 朝廷被屠殺,雖然造成了人心的動蕩, 但也給了雲郁整頓吏治, 大刀闊斧進行改革的機會。所有朝廷官員,全部由他重新任命,不必再受宗室和大族掣肘。從這一點來說, 費穆是有功的。但雲郁對他暗中勾結賀蘭逢春的事心有芥蒂。朝廷所有官員都加官兩級,唯獨費穆沒有被加官。蕭衍南梁軍隊襲擾邊境,雲郁便派他擔任征南將軍,去對付南梁去了。

黃瑾擔心費穆會叛逃,雲郁知道他不會。河陰之變,天下人皆知費穆是罪魁禍首,名聲比賀蘭逢春還要臭。蕭衍附庸風雅,不會收留一個臭了名聲的人。蕭衍已經將他跟賀蘭逢春,還有自己這個魏國皇帝劃為了同一黨,想借天下洶洶的討伐聲,一並擊潰魏國,實現他統一南北的宏偉夙願。

統一南北?

雲郁有時候想到這個詞,心裏覺得好笑。同是皇帝,蕭衍已經準備好他的南梁大軍,隨時渡過長江,決心要統一南北了,自己這個北魏皇帝現在只能困守洛陽一隅之地,想盡辦法保命。自晉朝永嘉南渡,以長江為界限,南北已經分裂了兩百年。蕭衍是個百年一遇的英明帝王,而今天時地利人和,如果他統一了南北,就會同秦皇漢武一樣,彪炳史冊,而雲郁則會成為亡國之君,永遠釘在恥辱柱上。

阿福那時候,也跟著他到華林園去伺候,相處的機會更多了。

幾乎天天在一起。

從他起床穿衣,梳頭吃飯,到睡覺,阿福隨時都跟著的,他去太和殿處理政務,接見大臣,阿福也在一邊呆著。

阿福看的出他精神很不好,每天睡得很少,吃的更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處理朝政和軍情上。白日裏他平心靜氣,竭力保持著溫和的笑容,好像沒有事情能夠打倒他。然而無人的時候,他情緒十分焦躁,夜裏睡不著覺。他很容易動怒,有時候對著阿福也會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自從南梁蕭衍出兵後,他臉上就幾乎看不到一點笑容了。每天就是疲於應付戰情,想辦法調兵遣將。然而局勢是一盤散沙,兵將們都各懷心思,想著法兒的自保,根本不是那麽好控制。尤其是禁衛軍軟弱怯戰,一出了洛陽,根本不聽節制。前線節節潰敗,雲郁急的舌頭起了泡。

阿福看他晚飯沒怎麽吃,便弄了點清粥做宵夜。粥熱了又冷,冷了又熱,他一直不動。阿福看他手上忙,便想著哄哄他,親手端著粥,用勺子盛了,喂到他嘴邊:“皇上,您就吃點。”她滿心的心疼和討好,他卻不耐煩地擡手一打:“朕說了沒空,聽不懂嗎?”

粥是剛滾熱的,被他一搡,潑灑了出來,潑了阿福一手。

他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不好了,訕訕地縮了手:“朕現在沒心情吃。這不用你伺候了,你去休息吧。”

阿福手燙的死疼,卻不敢叫,只強忍著彎下腰,拿手帕將地上灑的粥擦了,匆忙逃出了大殿去。

阿福回到房裏,悄悄挽起袖子查看,胳膊那塊都燙紅了,火辣辣的一樣疼。

她有些懊惱地來到洗臉架前,舀了瓢冷水倒在盆裏,將胳膊放進去洗了洗,完了一個人坐床發呆。

雲郁見她走了,心裏一陣亂糟糟的,也沒心情再做事了。

他跟著來到阿福房裏,自行推開門。

是深夜,屋子裏黑黑的,也沒點燈。她一個人就坐在漆黑的房中,月光從窗子透進來,只有一雙眼睛熠熠生輝,像棲在樹上的貓頭鷹。

雲郁走到床邊去,和她肩並肩坐下。

他心裏有些愧疚,輕輕拿起她放在身前的手握著,覷著她臉色,小心翼翼道:“你在想什麽?”

阿福道:“我在想,仗打敗了也挺好的。”

“為什麽?”

阿福說:“真有那一天,洛陽守不住了,皇上就不是皇上了。我就可以帶著皇上偷偷溜了,隨便溜到什麽沒人曉得的地方藏起來。找個有山有水的地方,可以打魚,可以捕獵。我什麽都會幹,能煮飯,能洗衣,會種地,還會織布,養雞養鴨。我一定會把皇上照顧的很好。沒有那些討厭的人,只有我和皇上兩個,不用活的那麽辛苦,只要吃飽喝足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