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狠毒

那天早晨, 他起的很早。落英迷迷糊糊中,聽到他跟黃瑾說話,問韓福兒怎麽沒來。

韓福兒是誰?落英本能地意識到那是一個女人的名字。雲郁的語氣不太善, 說:“朕沒允許她休息,誰允許她休息了?”聽起來, 像是在刻薄下人。但落英總覺得怪異。

她只是女人的本能, 她說不出怪異在哪——雲郁並非刻薄的人。他一向對誰都是和顏悅色的, 怎麽會無故刻薄宮女呢?那話說的刻薄,語調卻莫名地透著親昵感。如果是放在熱戀的男女間,幾乎有點像調情。

“滾過來。”

雲郁何時對人用過這種詞, 他對再看不起, 再討厭的人,也不會這般口吻。

他對韓福兒,有種占有欲, 隨時想將她捏在手裏。因為他知道她願意被他捏,她是他唯一能緊緊抓住的東西。不是出於對權勢的依附, 或者對力量的服從, 而是出於男女之情,對自己容顏和魅力的愛慕。

這種感覺很奇怪, 因為他內心深處對自己的力量和權勢缺乏自信。外表卻是他最自信的東西。她仰慕他的容色,他有點嫌棄她淺薄, 又有點因此暗喜。他知道自己在這一點優勢上絕無敵手。他是雲郁,頂著這張臉和這個身體, 不需要任何外力, 他就可以輕而易舉將她吃的死死的。他故意用挑釁刻薄的語調,想試探她是否對自己百依百順。見到她被自己捏圓搓扁的樣,他就滿意了, 莫名找回了一點自信,心裏有種隱約的快感。

他積攢了一天的戾氣,都能在此刻的快感中釋放出來。

賀蘭氏初來乍到,顯然不了解自己的丈夫,也不明白這一點。她只是納悶。得知雲郁去太和殿了,她便開始拉攏了一位小宦官。她只是隨口打聽了一句:“韓福兒是誰?她是不是犯了什麽錯了?”小宦官卻說:“韓福兒是陛下的貼身侍女,倒沒聽說犯什麽錯。”

然後已經有人為了討封新來的皇後,開始在賀蘭氏耳邊,進一些小道消息了。比如,陛下跟這個叫韓福兒的宮女關系親密,陛下不要別的侍女,洗臉穿衣都要她伺候。

賀蘭氏問:“這宮女在哪?”

那多嘴的人說:“隨陛下去太和殿了。”

賀蘭氏便有些不滿,既然是伺候起居的宮女,怎麽跟去太和殿?賀蘭氏賭氣也要去,左右攔住她,說:“太和殿是陛下處理朝務的地方,後宮去不得。”

“宮女去得我去不得?”賀蘭氏這麽一想,頓時不高興。

賀蘭氏十四歲入宮,先前嫁給雲詡,但雲郁獨寵後宮潘氏,對她只是客客氣氣,實際不怎麽搭理她。她爹爹賀蘭逢春在洛陽,也是備受那些士家大族鄙夷,被罵作“馬邑小胡”,意思是邊陲放馬的。那些洛陽貴族自詡門第,見了這些北方人,白眼都懶得翻。賀蘭氏入宮這些年,也是被人瞧不起。洛陽人飲茶,北方人食酪,妃嬪們嘲笑她身上羊膻氣,嘲笑她的並州口音,嘲笑她不識字,不會琴棋書畫。賀蘭氏小時候在並州長大,她爹爹是羯胡部落的酋長,她一直自以為身份很高貴,直到入了洛陽,才發現自己只是貴族眼裏的鄉巴佬。她低人一頭,又沒辦法挽回尊嚴,只能小心翼翼地忍著,日子過得是寂寞又憋屈。而今好不容易她爹爹發達,突然將她推上了皇後的位子。她來十七歲,根本不知道怎麽做皇後,她只知道當皇後是極輝煌,極榮耀的事。又見到自己的丈夫如此俊美,她自然是高興至極,感覺長了志氣。

哪曉得新婚頭一天就聽到他跟宮女的事。

落英心情十分沮喪。

落英受了多年的委屈,好不容易嫁了個喜歡的丈夫,自然當塊兒寶似的。她心裏認為,原來我爹爹不受重用,雲詡不喜歡我,被人嘲笑,沒辦法。現在我爹爹是太原王,是天柱大將軍,有功於國,皇上都是我爹爹立的,我還不能專寵麽?她像從小沒吃過肉的孩子,突然見了盤熱騰騰香噴噴的紅燒肉一樣,狼吞虎咽。她感覺這個男人是她的,恨不得用個繩子套在他脖子上,把他拴褲腰帶上。

雲郁不在,落英一個人失落地用早膳。期間,她又聽見了一個鬼鬼祟祟的小道消息。有個叫汪瓊的小太監,為了抱皇後的大腿,偷偷告訴她這個秘密說:“昨天太原王在祈年殿喝醉了,陛下拿著刀,想殺了太原王。”

落英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嚇得心上發毛。她有點害怕,又本能地不肯相信:“你說的是真的?我爹爹怎麽樣?”

“太原王沒事。”

那汪瓊說:“陛下拿刀,想要殺太原王,被黃瑾等人勸住了。陛下才讓人將太原王擡到常侍省去。娘娘有機會見了太原王,一定要勸告他小心。”

落英不肯相信說:“皇上不會做這種事的。皇上還指著爹爹給他打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