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煎熬

賀蘭逢春殺人的消息,驟然傳遍禁衛軍軍營。

殺戮聲,呐喊聲,伴隨著“雲氏既滅,賀蘭氏興”的口號,傳入了每一個禁衛軍將士的耳中。

雖說禁衛軍素來不喜歡那些文官大臣,但畢竟同是洛陽人,同樣為北魏朝廷賣命。相較起賀蘭逢春手下這些代北來的武士,自然是朝廷和禁衛軍,更加唇齒相依。聽到“雲氏既滅”這種話,眾將士心中哪能不恐懼悲傷?他們是朝廷的禁衛,是雲氏的軍隊,朝廷和雲氏都滅了,他們能到哪裏去。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眾將士們遂紛紛哀哭起來,一時滿營悲號。

河陰之地,寒風瑟瑟,伴隨著殺戮聲,黃河的水聲,以及數萬人的哭聲,正是一副王朝末日的景象。

“哭什麽哭!”

武衛將軍費穆來到營中,將眾將士斥罵一頓:“爾等須眉男兒,身為禁衛,乃朝廷精銳之師,披堅執銳,幾十萬人,而今只會做楚囚,南面相泣嗎?誰再敢哭,不用賀蘭逢春,我先殺了他。”

“將軍,他們把無上王、始平王都殺了,把封回以及王延業兄弟也殺了。看樣子皇上也要保不住了。朝廷沒了,皇上也沒了,我們這些人為誰賣命。還不如各自卸甲歸家。”

“蠢材。”

費穆嘲道:“賀蘭逢春不過才兩萬人,朝廷禁衛軍有二十萬,孰強孰弱?十個打一個你們都怕?賀蘭逢春上洛陽來,擺明了是要殺人的,不見血是不可能。那些人不死,你們就要死,或者是百姓死。他為了聲名不敢殺戮百姓,又不敢殺禁衛軍,所以只能拿朝廷那幫人開刀。你們且偷著樂吧!卸甲歸家,還早著呢。”

奉命駐紮在城中的鄭先護,來到費穆的營中,要營救天子。

費穆阻攔住他:“咱們現在一無朝廷的命令,二無聖上的旨意,不能隨意調兵。出了事是你擔責還是我擔責?”

“費將軍!”

鄭先護將佩劍往案上一拍,勃然大怒道:“朝廷已經被賀蘭逢春屠戮殲盡,陛下現在也被賀蘭逢春軟禁了。你還在口口聲聲,說要等朝廷和陛下的旨意,你到底是朝廷的人,還是賀蘭逢春的人?”

鄭先護指著他鼻子:“陛下信任你,讓你護送百官至河陰祭天,結果賀蘭逢春把百官都殺了,把陛下都軟禁了,你卻未動一兵一卒,你是怎麽擔的職?我要是陛下,我就將你立刻革職,再依軍法斬了你的頭顱。”

“我當然是朝廷的人!”

費穆面不改色,理直氣壯:“鄭將軍居然怪我。若不是你大開城門投降,迎賀蘭逢春入城,事情至於像這樣不可收拾?朝廷覆滅,你難辭其咎。”

鄭先護大罵道:“你說這話我先斬了你!是誰丟了河橋,放賀蘭逢春的大軍渡過黃河?要不是你先怯戰投降,讓賀蘭逢春兵臨城下,洛陽城至於守不住?我至於大開城門讓敵人入城?我的名聲是被你連累。”

費穆冷嘲熱諷:“那又是誰先跟賀蘭逢春書信往來。又是誰,先潛入賀蘭逢春的軍營,跟賀蘭逢春私會?”

鄭先護臉色一冷,聲音驟然低了兩度:“費將軍,你這是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這事罪在陛下?”

鄭先護猛然拔了刀,照著費穆身上一劈。費穆逃得快,一刀正好劈中他手,將他小手指劈下一截。

將士們嚇得紛紛退開,無人敢上前阻攔。費穆握著他那流血的手指大叫:“鄭將軍!現在不是你我內訌的時候!”

“我殺了你!”

鄭先護一手拿刀,一手指著費穆道:“你好大膽子,敢把責任往陛下身上推了。陛下是為朝廷為百姓,不得不跟賀蘭逢春虛與委蛇。你是什麽東西?連自己是誰家的狗,吃誰家的飯都不知道,居然跟賀蘭逢春狼狽為奸!”

“我是誰家的狗,吃誰家的飯我當然知道。”

費穆道:“你鄭是誰家的狗,吃誰家的飯,你也別忘了。”

“我們都是端朝廷的碗,吃天子的飯!”

鄭先護喝道:“你我身為禁衛軍統領。朝廷出了這麽大的事,就是把你和我千刀萬剮,誅滅九族,都難償其罪!要是陛下再保不住,你我只有以死謝罪了!就算賀蘭逢春不殺我們,天下人也要讓我們償命!”

“你知道河陰之變死的都是什麽人?都是士家大族,群倫領袖。賀蘭逢春就是個蠢貨。他殺得了封回王遵業,殺得了洛陽百官,卻不知他們的家族枝繁葉茂,早就根植在中原諸州,手上有兵有錢,到時候他們聯手報仇,你我第一個要被殺頭。你我要想活命,只有保住陛下。”

“道理誰都懂。”

費穆冷然道:“你是為朝廷,我也是為朝廷。你是為陛下,我也是為了陛下。我要是對朝廷不忠,你剛才進帳中來時,我就已經提前埋伏好了武士,一刀殺了你,豈會在此同你嚼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