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冰下亡魂(二)

大年夜雁白鳴許願那一嗓子大半個府衙的人都聽見了,原本大家只是覺得大過年說那話不吉利,可如今出了命案,再看他時,眼神就有點不對勁。

這他娘的嘴是開過血光吧?聚雲寺的大和尚說話都沒這麽靈!

得償所願的雁白鳴對眾人火辣辣的注視毫不在意,若非出門前度藍樺拎著耳朵死命叮囑過,指不定這會兒就要興奮地飛起來了。

兩個月,他已經有足足兩個月零四天沒摸過新鮮的屍體了!

度藍樺看著他努力克制的小碎步,一陣頭疼,對跟在後面幫忙提箱子的黃兵耳語道:“老規矩,給我盯著他,實在不行就這樣,嗯?”

她擡起手來,目光兇狠地做了一個往下猛劈的動作,宛如開戰在即心狠手辣的黑/道頭子。

黃兵的眼皮狠狠跳了幾下,“……是。”

在空手砍人,尤其是砍雁白鳴這一方面,黃兵完全是老手了,就連孫青山都對他在力道的把握方面嘆為觀止,連稱有天分。

然而黃兵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更不想回憶這些年都經歷了什麽。

度藍樺拽了拽黑狐皮鬥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和眼神中都充滿了鼓勵,“我看好你。”

如今的黃兵儼然已經成長為一名合格的法醫助手(雖然他嘴上一直不承認),兼半個雁白鳴的代理監護人和耳報神……

想到這裏,度藍樺忍不住在心中第無數次狠狠誇贊了自己的眼光:

看看,看姐姐挑人就是一個穩準狠!

最先接到消息趕至現場的是馮三一夥人,度藍樺剛交代完黃兵,他就帶頭迎了上來,“夫人。”

天氣寒冷,嘴裏呼出來的白汽呼哧呼哧冒個不停,頂著一雙放大版死魚眼的馮三此刻看上去像極了人型加濕器。而那些白色水汽又全都糊到了他的鏡片上,視野頓時一片模糊。

雖然是在死亡現場,但度藍樺必須得說這幅場景委實有點滑稽,“怎麽樣了?確定就是失蹤的石頭嗎?”

馮三摘下眼鏡,從腰間的小荷包裏取出一片市面上最細膩的棉布,輕手輕腳將兩只鏡片珍重地擦了又擦,重新戴回眼鏡後才點頭道:“應該錯不了,身量、衣裳都對得上,只冷眼瞧著,身量不大像八歲的孩子。”

不過這也沒什麽,個人發育情況本就因人而異,尤其是小孩兒,有時候短短幾個月高矮胖瘦就能掉個個兒。

見多了現代同事們隨手抓起衣服擦眼鏡的習慣,冷不丁再看到馮三如此珍惜,度藍樺竟有種不適應了……

說話間,她就看到了湖邊石灘上擺放的那具小小的屍體。

死者的母親是大年初三上午報案的,據她聲稱死者於大年初二午後失蹤,而今天已經是初四的下午。

從死者的家到這裏,步行的話至少要一個時辰,坐車也要小半時辰,度藍樺掏出金懷表看了眼,再次確認了時間:下午三點四十五左右,也就是說距離死亡時間最多已經過去四十八個小時。

冰冷的河水宛如流動的冰櫃,極大延緩了屍僵緩解情況,以至於屍體被打撈上來之後,還維持著生前雙腿蜷縮、雙手掙紮上舉的姿態……

她幾乎可以想象,在臨死那一刻,這個孩子該有多麽痛苦、多麽絕望。

馮三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眼,“夫人要先去看看屍體麽?”

度藍樺收回視線,搖搖頭,“這會兒雁白鳴要驗屍,我們過去了反倒礙手礙腳。現場勘察的怎麽樣了?”

雲匯府衙四位捕頭各司其職,能力都很值得信任,今天度藍樺本來沒打算過來搶活兒的,奈何考慮到雁白鳴年前的所作所為和二進宮的可能性,她實在不放心放他獨自出門,幹脆就跟了來。

來都來了,馮三也不怕她搶功勞,那就問問吧。

馮三遺憾道:“沒找到什麽有用的痕跡,倒是冰面上有十來顆石子,卑職覺得有些不尋常,命人先畫了圖、取了石子後才破冰撈屍。”

臘月前後下了很多場雪,按理說,正是提取痕跡的大好時機,奈何雲匯府暖冬,雖然因為臨海雨雪豐沛,但根本就是一邊下一邊化,完全存不住。

這一帶在夏日都是湖底的,不過冬半年雨水少些,湖水水面下降,這才露出來底部的灘床。就他們現在腳踩的位置,全都是嬰兒拳頭大小的卵石,以及部分被人丟棄的垃圾,排水能力一流,很難留下足跡。

度藍樺在看過地形地勢後就對提取腳印不抱什麽期望,聽見馮三這麽說,也不意外。

她朝湖邊走近了一點,舉目四望,但見低矮群山環抱下好大一片湖水,一望無邊,饒是有薄冰覆蓋也難掩青黑湖水的本色。四周的山上全都是野蠻生長的青松,此刻黑色的山脊、翠綠的松柏,以及縫隙間尚未完全融化的皚皚白雪形成鮮明的色彩對比,肆無忌憚地沖擊著人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