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冰下亡魂(二)(第4/5頁)

顯然馮三也想到了這一點,在薄暮下的一張死人臉越發陰沉,“不大好辦啊。”

度藍樺無聲點頭,又見他們好些人的衣袖和褲腿都濕了,忙道:“辛苦了,先去把衣服烤幹,然後就打道回府。”

又對阿德道:“你先護送雁白鳴他們回去,順便告訴宋大夫拿個防風補氣的方子,讓大廚房熬一鍋羊肉湯。”

羊肉性燥熱,最適合驅寒除濕的。

度藍樺等人雖然走得晚,但因為是騎馬,速度快,在後半程就趕上了駕車先走的雁白鳴一行。

天黑路滑,又正逢城中廟會,烏央烏央的人群將道路占去四分之三,一行人走不了太快,等看到府衙門前的兩串大燈籠時,戌時的梆子都敲過了。

天已經徹底黑透了,又有無數粗鹽粒似的雪花從星辰滿布的夜幕中撒落下來,砸到身上發出細微的磕碰聲。

待眾人回到府衙,正喝著燙嘴的羊肉湯時,就聽見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從停屍房那頭傳來。

這才剛過完年呢,空氣中歡樂的氣氛尚未散去,卻已經有人在經歷生離死別。眾人都是臉色一黯,齊齊嘆了口氣。

不多時,林家良帶著一身寒氣走進來,先跟度藍樺和資歷最老的前輩馮三問了好,“師父,三爺,石頭他娘來了,哭的好傷心,這會兒倒問不出什麽來,卑職想著師父才剛說的解剖的事兒,就推說這會兒天色已晚,許多流程還沒走,請她明日再來商議領屍的事,她倒是沒拒絕。”

“坐吧,”度藍樺擡擡手讓他坐下,“你也忙活一天,也喝一碗暖暖身子。”

林家良才道了謝要做下,就見望妻石肖大人也帶著一股寒風走進來,張口就問:“只石頭他娘來的?他爹呢?”

眾人忙放下手中的羊湯碗,齊齊行禮問好,“大人!”

度藍樺嗔怪道:“瞧瞧你,冷不丁過來,倒是讓大家喝湯都不安穩了。”

肖明成順著道:“是我的過錯,那就多喝幾碗。”

才剛眾人的心情都頗有些沮喪低沉,竟他們兩個這麽插科打諢的一說,倒是輕快不少。

一群壯小夥子在寒風中忙活了一整日,飯都沒顧得上吃,這會兒早就手腳冰涼,餓得前胸貼後背。雖說是煮羊湯,但其中肥厚的羊肉片就有小半碗,雪白濃湯中還飄著翠綠的芫荽梗,端的香氣撲鼻惹人垂涎。見大人和夫人都不擺架子,便都唏哩呼嚕大吃起來,又拿兩面焦黃的芝麻香餅夾羊肉吃,不多會兒身上就暖和了。

經肖明成這麽一提醒,度藍樺倒也覺得有問題,又轉頭問林家良,“怎麽回事兒?”

餓到這份兒上,饒是略略斯文些的林家良也很有點餓虎撲食的架勢,聞言又狠狠吞了幾口羊肉,覺得胃裏不那麽火燒火燎的疼了,這才一抹嘴道:“卑職正要向夫人說呢。”

石頭他家是重組家庭,繼父方老六帶著一個女兒,生母阿圓帶著他,兩人婚後又生了一個兒子。

方老六早年曾跟幾個潑皮搞什麽結拜,因在義兄弟中行六,人稱方老六。那夥潑皮偷雞摸狗啥都幹,名聲很不好,後來老二和老三因惹到了硬茬子,直接給人套麻袋打死了,剩下的這才散了夥,略略消停了些。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哪怕到了今時今日,方老六也不是什麽良善人。

他如今在城中開了個雜貨鋪子,不算有錢,但也餓不著,只是脾氣仍不大好。據鄰居們說,隔三差五就聽見他在家中罵人,罵老婆、打兒子。親生的自然不舍得,方老六對女兒倒還頗為疼惜,生的小兒子更不必說,所以承受怒火的便是阿圓母子。

阿圓早年嫁的男人窩囊,沒少被人欺負,當初之所以看中方老六也是圖他敢說敢打敢拼,覺得像個能當門立戶的人,這才帶著兒子嫁了過去。沒成想她只賭對了一半,方老六確實敢打敢拼,但最擅長的卻是對家人如此,阿圓直接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

林家良呼嚕嚕喝完一碗湯,身上沁出一層薄汗,暢快無比。他摸摸肚皮覺得還能再喝一碗,便將空碗遞給旁邊的小丫頭續湯,趁著空档唏噓道:“方老六壓根兒不拿阿圓當人,更瞧不上她帶來的拖油瓶,如今聽說死了也半點不難過,自然懶得來。”

度藍樺聽得眉頭皺起,“那阿圓難不成養活不了自己?遇到這樣的男人還過個什麽勁!倒不如和離算了!”

林家良苦笑,“我們也這麽想呢,可良言難勸想死的鬼啊!”

有幾回方老六打的實在太狠了,鄰居們看不下去,喊了過往衙役幫忙勸阻,結果方老六張口就說是那鄰居跟阿圓有奸情,當眾大罵什麽狗男女,氣得人家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倒是個欺軟怕硬的,衙役但凡阻攔一回,他就裝老實認了,可等人一走,打得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