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你錯我不肯對,你懵懂我蒙昧(三十四)

棋室的采光很好, 陽光透過木窗投下一地明亮的碎金。窗邊盆栽的葉片上也折射著透亮的高光,枝丫隨著空氣中浮動的微風微微飄動著。

明明應該是溫暖的模樣,但室內的空氣卻幾近冷凝。像是有看不見的灰霾盤旋徘徊著, 久久不散。

霍沂歌拿著那些病例和報告,始終沒有說話。

他抿著薄唇, 本來就沒有多少血色的臉上甚至開始泛青, 眼中都浮起了血絲,蒼白修長的手捏著那些紙張,把不算薄的紙捏出了深且難看的褶皺。

朝辭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霍沂歌的眉間是皺起時有一道深深的溝壑,看起來格外攝人些。明明眉間溝壑是常年皺眉導致的, 但這卻是朝辭第一次看見。

他不開口, 朝辭也耐著性子等他, 反正此時距離一個小時的時間還早。

一時間房間內誰也沒打破沉寂。

過了很久,也許是十多分鐘, 或者更加漫長,沉默時的時間總是會被拉扯。

霍沂歌放下手裏的病例,隨手把眼鏡摘下, 擡眼對上朝辭的視線。

他的眼神太過嚇人,與他對視上時,朝辭心臟都漏了一拍似的。

他從前還覺得霍沂歌戴眼鏡是斯文敗類, 還很裝逼, 但是現在被他摘下眼鏡這麽看著,才知道那眼鏡很大程度上給了他以柔和,而非此時鋒芒畢露的尖銳和瘋狂。

“你想讓我放手?”

他開口,聲音很低,沙啞中帶著某種陰冷瘋狂的色彩。

朝辭沒了料到他開口第一句居然是這樣的話。

他來的目的本就如此, 哪怕他恨霍沂歌恨到了骨子裏,霍沂歌種種行為也一直在傷害他,但是他看得出來,霍沂歌愛他。

所以他要告訴他,是他霍沂歌,把他逼得去自殺,把他逼瘋了。

誰都有資格吃醋,唯獨霍沂歌沒有資格。因為他是個罪有應得的瘋子。

原本在此之前,一切都是往他預想的方向走。

但是現在好像失控了。

哪怕這樣,霍沂歌也沒有放手的意思。

“那你是想把我再逼死一次?”朝辭看著他,神色同樣冰冷。

霍沂歌臉上的隱痛一閃而過,唇色泛白。但很快被他強行壓下,眼中掩埋著壓抑至猙獰的瘋狂。

“我不會……”

是的,哪怕他沒有表現出來,但是也的確正如朝辭設想的那樣,他很痛苦。

他所愛的人,帶著輕描淡寫的戲謔、還有埋藏著的惡意,告訴他,是自己差點把他害死了,兩次。

他怎麽可能不會痛苦,不會愧疚,有那麽一瞬間悔恨幾乎要讓他的心臟停滯。

但是,讓他放手嗎?讓他拱手把朝辭讓給別人?

他不可能做得到。

他甚至不能在現在露怯,沒有時間去悔恨。在朝辭帶著這樣的戲謔和惡意來時,他露怯,就會被這個沒有良心的小子蠶食掉所有權利,從此和他再無瓜葛。

“我不會再傷害你,但我也不可能放手。”霍沂歌說。

“你不放手就是在傷害我,霍沂歌你知道嗎,你就是個瘋子,你無時不刻不在把我逼向絕境!”朝辭說。

霍沂歌張了張口,一時間近乎失聲。

痛苦、悔恨、和掙紮。

“別再針對趙繹和檀烈,不然我現在就從霍氏大樓上跳下去——霍沂歌,我敢的。”

朝辭定定地看著他。

倔強、厭煩和威脅。

他不知道霍沂歌此時是什麽打算,只能將自己的目的和要求直接說出來。

“……好。”霍沂歌說。

他當然也知道這是朝辭的威脅,利用他的愧疚和悔恨而達成的威脅。

他打壓趙繹和檀烈的本意,一方面是因為報復,另一方面也是抱著將他們整垮的心思。沒了趙家,那他想動朝家也輕而易舉。那時候朝辭能去哪兒?只能回到他身邊。

但是現在他不可能再這麽做。

他第一次產生了恨自己的心理。

他從前竟然一點也沒有發現……

他原本該發現的。但是他卻帶著年長者的傲慢,半點沒有看出來這個看似陽光開朗的小孩心中已經瀕臨絕境。

“但我不可能放手。”霍沂歌說。

他眼睛緊緊鎖在朝辭身上,像鷹隼般。

“生病了我就帶你去治病,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他霍沂歌活了三十多年,卻在一個比他小了十多歲的小子身上栽得一塌糊塗。

“我什麽都不要。”朝辭滿臉的厭煩和疲倦,“只要你離開,我的生活就能好一半,你知道嗎?”

“不可能。”霍沂歌想也沒想直接拒絕,復又強調,“我不可能放手。”

“那你就是在逼我去死!”

“我不會,我不會再逼你。”

“這是你會不會的問題嗎?”朝辭直接站起來,一直以來壓抑的情緒忍不住盡數爆發,“霍沂歌,只要你靠近我,我就覺得惡心,不只是你,包括我自己,惡心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