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渡鴉(第5/17頁)

我們都有各自的歷史。但我猜兄弟們之所以對此諱莫如深,不是因為想逃離過去,而是因為只要眼珠一轉,隨便拋出兩句微妙暗示,提起一輩子都別想摸到的天仙美女,就能給自己憑空添點浪漫傳奇。從我挖出的那些故事來看,兄弟們大部分是為了逃避法律懲戒,而非愛情悲劇。

但團長和渡鴉顯然是同一類人,這兩位真是情投意合。

營盤紮下。崗哨布好。我們開始休息。盡管這是個戰火紛飛的地區,但交戰雙方都沒有馬上發現我們。

沉默用他的法力加強了崗哨警戒。他發現有幾個探子潛伏在我們的外圍偵察線內,便立即通知了獨眼。獨眼將此事上報團長。

團長把正在玩牌的我、獨眼、地精和另外幾個人趕散,將地圖鋪在充作牌桌的木樁上,“他們在哪兒?”

“這兒有兩個,那邊兩個。這裏還有一個。”

“找個人去通知哨兵撤崗。咱們悄悄離開,地精。地精在哪兒?告訴地精去弄幻象。”團長決定暫時按兵不動——我認為這是個值得稱道的方案。

幾分鐘後,他又問:“渡鴉跑哪兒去了?”

我說:“估計他去解決那些探子了。”

“什麽?他是白癡嗎?”團長臉色陰沉,“地精,你他媽的又想幹嗎?”

地精說起話來活像只被踩扁的耗子。他狀態最好時都顯得尖聲細氣,面對團長震怒的聲音更好似雛雞,“您剛才叫我。”

團長轉著圈踱步,眉頭緊鎖,連連低吼。若是有地精或者獨眼的本事,他的耳朵眼裏肯定要往外冒煙。

我沖地精擠擠眼,他咧嘴笑得好似大蛤蟆。這場晃晃悠悠的小小戰舞,是在警告我們別招惹他。團長翻弄地圖,目光陰沉,又轉身走到我面前,“我討厭這件事。是不是你慫恿他去的?”

“別逗了。”我從不創造軍團的歷史,只是把它們記錄下來。

說話間渡鴉冒了出來。他把一個人扔在團長腳下,又遞上一串惡心駭人的戰利品。

“這是什麽鬼玩意兒?”

“拇指。這地方用它們統計戰果。”

團長臉頰發綠,“這人又是幹嗎用的?”

“把他放在火邊跟咱們一起烤烤火,然後扔在這裏。那些人就不會再浪費時間琢磨咱們是如何發現了探子。”

獨眼、地精和沉默給整個傭兵團施了個障眼法。我們悄無聲息地撤出營地,滑得仿佛從蠢漁夫手裏溜掉的魚。一支敵軍人馬偷偷摸了上來,可連我們的屁都聞不見。黑色傭兵團繼續北上。團長計劃找到瘸子。

那天下午晚些時候,獨眼突然哼起行軍曲。地精扯開細嗓表示反對。獨眼壞笑著提高了嗓門。

“他把詞兒都改了!”地精叫道。

人們個個喜笑顏開,滿懷期待。獨眼和地精是多少年的冤家對頭。先挑事兒的總是獨眼。地精好似松脂,點火就著。看他們鬥嘴是件樂事。

但這次地精沒怎麽搭理獨眼。小個子黑人這下子傷了心,唱得聲音更大了。我們指望看到大爆炸,得到的卻只是沉悶無聊。獨眼勾不出對方的火兒來,只好自己生悶氣。

過不多時,地精忽然對我說:“把眼皮支起來,碎嘴。咱們這是在一片陌生國度,什麽怪事都有可能發生。”他言罷咯咯訕笑。

一只馬蠅落在獨眼坐騎的屁股上。那匹馬嘶律律痛叫,人立起來。獨眼往後一倒摔在地上。眾人哄堂大笑。骨瘦如柴的小法師從塵灰中站起身,嘴裏不住咒罵,用破破爛爛的舊帽子拍拍打打,又掄起左拳給了坐騎一下。但這拳打在馬匹額頭,獨眼疼得吱哇亂叫,轉著圈跳腳,猛向指關節吹氣。

他得到一片噓聲。地精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

過不多時,獨眼又打起了瞌睡——只要你曾在馬背上累到死去活來,就能學會這種在馬背上睡覺的竅門。一只鳥落在他肩頭。獨眼打著呼嚕,伸手去趕……小鳥留下一大攤泛著惡臭的紫色糞便。獨眼怒吼一聲,扔出幾件東西,又脫下上衣想把穢物撣掉。

我們再次放聲大笑。地精表現得像處女一般清白無辜。獨眼皺著眉頭,吼了兩句,但還是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等我們爬上一座山丘頂峰,獨眼終於開了竅。只見一群猴子大小的矮人正猛親一尊好似馬屁股的雕像。每個矮人都是具體而微的小獨眼。

法師扭回頭惡狠狠地瞪著地精。地精擺出一副“別看我”的無辜表情。

“地精得分。”我做出裁判。

“你也給我當心點,碎嘴,”獨眼吼道,“不然在這兒親屁股的就要變成你。”

“等母豬會上樹吧。”作為法師,獨眼的本事比地精和沉默更大,但他說的話一多半都信不得。如果他能兌現一半的威脅,就連劫將也得小心提防。沉默持久力更強,而地精創造力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