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克曼的模特 Pickman's Model(第4/7頁)

好了,艾略特,我也被那些路人稱為強硬的男人,但我得承認看到那個房間裏的墻面時,的確把我嚇壞了。那上面都是皮克曼的畫作,你知道的,就是那種他不會在紐伯裏大街上繪畫或展出的作品。他之前說過的“隨意地作畫”看來是對的。來,再喝一杯吧,我可是得再喝一杯了!

我再怎麽努力向你描述那些畫都是徒勞的,我只是簡單地接觸了那些畫,其中充斥著糟糕的、褻瀆神明的恐怖,難以置信的厭惡感以及那股品性所發出的惡臭,那景象實在沒法用語言去描述。畫中絲毫沒有西德尼·斯密的異國繪畫技巧,也沒有克拉克·阿什頓·史密斯用來展現終極恐怖的外星景色和蒼白的菌類。皮克曼畫作的背景多是老教堂墓地、幽深的樹林、海邊的懸崖、磚砌的隧道、鑲嵌板的舊房間或是簡單的石砌地窖。距離那所房子沒多遠的考普山墓地則是他極為喜歡的場景。

畫作的前景裏盡是些瘋狂、畸形的人物形象——皮克曼病態的繪畫很大程度上就是惡魔的肖像畫。這些人物很少有完整的人類外形,但通常卻帶有不同程度的人類特性。多數人物的軀體都大概有兩只腳,身體前傾,模模糊糊地看去就像一條狗;多數形象的質地就像是令人厭惡的膠皮。啊!那些東西現在依舊歷歷在目!他們所在的位置——好了,還是別讓我說得這麽詳細了。我也不會說他們都在吃些什麽。他們有時成群地出現在墓地或地下通道裏,也經常出現在追捕獵物的混戰中,倒不如說,那是他們發現的寶貝。皮克曼有時給那些恐怖的獵物畫出看不見的面孔,這是多麽可惡的含義啊!畫作的場景有時是——那些東西在夜晚跳進敞開的窗戶裏,或者蹲坐在熟睡之人的胸前,撕扯他們的喉嚨。還有一張油畫,展示出它們圍著絞架山上那個被絞死的女巫,一直狂叫,而那死了的女巫的面孔竟和它們極為相似。

但你可別以為是這種恐怖的主題和場景就將我嚇暈了。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而且這種東西我之前可是見多了。嚇到我的,艾略特,是那一張張該死的臉,那些面孔斜著眼,向畫布外流著口水,就像鮮活的生命體一樣!天哪,我真真切切地相信它們那時就是活著的!那個惡心的男巫師用顏料喚醒了地獄之火,而他的畫筆則變成了播散噩夢的魔杖。艾略特,快把那酒瓶給我!

有一幅畫名為《課》——我的天哪,別怪我,我竟然看了它!聽好了——一群不知名的像狗一樣的家夥竟然在教堂墓地裏圍坐成一圈,教導一個小孩子像它們那樣進食,你能想象出這樣的場景嗎?我想那就是偷換孩子的代價——你知道那個古老的傳說吧,怪異的家夥將其幼兒留在人類搖籃裏,換來他們偷竊的人類嬰孩。皮克曼繪畫出了那些被偷來的孩子發生了怎樣的故事,畫出他們是如何成長的——那個時候,我才明白那些似人非人的家夥有著怎樣的恐怖關聯。皮克曼用他那病態的漸變色一一展現出了真誠的非人類和鄙俗的人類,在二者之間建立起一種諷刺的關聯和進化。原來那些狗一樣的東西竟也源自人類!

對此,我剛好想要知道,它們的幼兒以偷換的形式留在了人類的世界,又會過得如何,就看到了一幅回答此疑問的畫面。畫中是一間古老清教徒的房屋內景——粗大的梁柱支撐著房間,格子狀的窗戶,靠背長椅和笨重的十七世紀家具,一家人都坐在屋內,父親在誦讀著《聖經》。所有人的臉上都顯現著高尚和虔誠,只有一個人的臉上露出地獄般的嘲笑。那個年輕人顯然就是虔誠父親的兒子,但究其本質,他只是那些邪惡之物的宗親。那是它們偷換的孩子——並且懷著極具諷刺精神的是,明顯可以察覺出皮克曼將那孩子的臉畫得和自己十分相似。

此時,皮克曼點亮了隔壁房間的燈,並且禮貌地為我把住開著的門;問我是否想看看他的“近代習作”。我沒能給他什麽建議——我實在是害怕,並厭惡地說不出話來——但我覺得他應該充分理解了我的感受,同時他自己也為此而感覺是受到了極高的稱贊。艾略特,現在我想再次向你保證,我絕不是個稍見背離常態之物就嚇得尖叫的懦夫。我已人到中年,歷經世事,你在法國時也了解我,我絕不是那麽容易就被擊倒的。你還要知道,我只需要稍加平復一下心緒,就能夠適應那些可怕的畫作——將新英格蘭殖民地變成了某種附屬於地獄的國度。

可是,即使看過這些畫作,隔壁房間內的東西最終還是嚇得我發出了尖叫聲、不得不抓住門框不讓自己癱坐在地上。剛剛那個房間裏展現的是一群肆虐於我們祖先世界中的食屍鬼和女巫,而這個房間內的畫作則是將恐懼帶進了我們的日常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