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中鼠 The Rats in the Walls(第4/10頁)

像我之前提過的,我是在1923年7月16日搬入了祖宅。與我一同住進去的還有七名仆人和九只貓,後者是我尤其喜愛的動物。我的貓裏年紀最大的叫“黑鬼子”,它已經七歲了,是從馬薩諸塞州的博爾頓跟著我一起過來的。其余的貓都是我在修復祖宅期間與諾裏斯大尉一家同居時先後養起來的。最初的五天時間裏,我們在極度的平靜之中展開了祖宅生活,我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整理家族歷史資料上面。現在我已經得到了一些有關那場最後的慘案和沃爾特·德·拉波爾逃亡的非常詳盡的敘述,我想這些內情很可能就是我們家在卡法克斯的大火中遺失的祖傳信件裏所寫的內容。我的祖先似乎是發現了什麽令他極為震驚的事情,他的行為由此徹底改變,並在兩周後趁著家人熟睡之際,夥同四名仆人將家裏其余所有人都殺死了。但他到底發現了什麽卻無從得知,他可能向那四名幫助過他的仆人隱晦地透露過一些情況,但那四個人事後也不知逃到哪裏去了。

在這場蓄意殺戮中,死去的包括兇手的父親、三個兄弟和兩個姐妹,但大部分村民都寬恕了這樁殺戮,法律對它的處理也十分寬大,兇手最後竟仍然能夠保有自身的尊嚴,光明正大、毫發無損地逃到弗吉尼亞州。民間悄悄流傳的說法是,他的所作所為將一種古老的詛咒從這片土地上驅除了出去,從而使此地得到了凈化。我根本無法想象到底是什麽樣的發現能夠激起他做出這樣可怕的事情。沃爾特·德·拉波爾一定在慘案發生前很多年就知道關於自己家族的那些邪惡傳說,因此這類信息不太可能讓他產生行兇的沖動。那時,他是否在修道院或者附近的什麽地方看到了某些令人震驚的古老儀式,或是無意間發現了某些泄露內情的恐怖象征?在英格蘭,他一直被人看作是個具有紳士風度的靦腆青年。在弗吉尼亞州,他看上去也遠不是個冷酷無情、滿懷怨恨的人,而是有些疲憊與憂慮。另一位具有紳士風度的冒險家,來自貝爾維尤的弗朗西斯·哈利,曾在日記中將他稱作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值得人們尊敬的正義明理之士。

在7月22日那天,第一件事情發生了,事發當時我對它並沒有特別在意,但從此後發生的事情來看,這件事情卻具有超自然的重要預示意義。事情很簡單,幾乎可以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當時的情況下也不太可能注意得到,因為我所居住的這棟建築除了墻壁之外所有的布置陳設都是全新的,我的身邊還有一群神志健全的仆人,除了所處的地點之外,若要感到憂慮不安簡直稱得上荒唐。我事後記起來的只有這件事,我的老黑貓當時毫無疑問處於非常警覺和焦慮的狀態,我對它的性情很了解,它當時的狀態絕對不正常。它不停地從一個房間跑到另一個房間,看上去煩躁不安,還不斷用鼻子在墻壁上嗅來嗅去,這墻壁是曾經的哥特建築架構的組成部分。我知道這聽起來有多老套,就像鬼故事裏總會出現的那只狗,在主人還沒看見屍布包裹的身形前就會發出咆哮,但我還是沒能像往常一樣讓老黑貓停下來別再這樣做。

緊接著第二天,一名仆人跑到我的書房,向我抱怨說房裏所有的貓都表現得煩躁不安。我的書房是一間位於二樓西側的高大房間,裝有交叉拱頂、黑橡木鑲板,和一扇哥特式的三道窗,從窗口望出去,可以俯瞰石灰巖懸崖和荒無人煙的山谷。就在仆人向我抱怨的時候,我還看到黑鬼子烏黑發亮的身影正沿著西墻匍匐前行,他用爪子在新裝的鑲板上抓撓,而鑲板之下就是古老的石墻。我對那個仆人說,這些古老的石頭建築一定散發出了某些特別的氣味,人類的嗅覺感知不到,但貓即使隔著新裝的木板也可以用它們靈敏的器官聞到。我十分相信自己的解釋,當仆人提出可能有老鼠時,我說這裏有三百年沒有老鼠了,而且就算是周邊鄉村的田鼠也不太可能在這些高墻裏出現,我從沒聽說過它們會離群跑到這種地方。那個下午,我拜訪了諾裏斯大尉,他向我保證,田鼠根本不可能像這樣突然成群出現在修道院裏,以前從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樣,沒有貼身男仆的陪伴,獨自一人在西塔樓的房間裏就寢。這個房間是我選作個人使用的,從書房出發經過一道石築樓梯和一條短的走廊就能到這個房間,那道石築樓梯還保有過去的建築部分,走廊則是完全重建過的。這個房間是圓形的,房頂很高,墻上也沒有裝護墻板,而是掛著我從倫敦親自挑選的掛毯。看到黑鬼子跟著我一起進來了,我便關上沉重的哥特式房門,在一盞精巧地仿制成蠟燭外觀的電燈燈光裏睡下,最後關掉了燈,將身體陷在精雕細刻、帶有頂蓋的四柱大床上,那只莊嚴的黑貓就像他往常習慣的那樣窩在我的腳邊。我沒有拉上窗簾,而是透過我面對的窄小北窗向外凝視。天空中似乎顯現出了一絲曙光,光線柔和地勾勒出窗戶上精美的裝飾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