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中鼠 The Rats in the Walls(第2/10頁)

我的父親死於1904年,他沒有給我或我的獨子阿爾弗雷德留下任何遺言。阿爾弗雷德那時已經失去了母親,是個年僅十歲的小男孩,就是這個孩子逆轉了我們家族信息的傳遞順序。關於家族的過去,我能告訴他的只是一些玩笑話似的猜測之詞,但在不久前爆發的那場戰爭中,他以航空軍官的身份於1917年去了英國,之後他給我寫信提及了一些有關我們祖先的非常有趣的傳說。顯而易見,德拉普爾家族有著一段精彩紛呈,可能還有些邪惡不祥的歷史。英國皇家飛行隊的愛德華·諾裏斯大尉是我兒子的一位朋友,就住在離我們家祖宅不遠的安徹斯特,他向我的兒子講述了一些當地鄉下人的迷信話。沒有幾個小說家能夠寫出這樣令人難以置信的瘋狂迷信,諾裏斯自己自然沒有把它們當真,但我的兒子對此卻頗感興趣。在寄給我的信中,阿爾弗雷德不止一次提及了這些迷信故事,寫了很多關於它們的內容。這些傳說將我的注意力明確無誤地引向了我們家族在大西洋彼岸的遺產,並使我下定決心買下了這座祖宅,將其修復重建。諾裏斯曾經帶阿爾弗雷德去看過這座風景如畫的荒宅,他還許諾開出一個叫阿爾弗雷德意想不到的合理價格,因為他的叔叔就是這座宅邸的現任房東。

我在1918年買下了艾格塞姆修道院,但緊接著我的兒子就因重傷致殘而返家,打亂了我修復祖宅的計劃。在他生命最後的兩年裏,我一心一意照顧著他,此外什麽也不想,就連生意也全交給合夥人去打理。1921年,我痛失親人,人生也變得沒有目標,此時我發現自己只是一個不再年輕的退休制造商,於是決心將自己的余生都投注在新買的祖宅之上。我在當年的十二月到訪安徹斯特,受到了諾裏斯大尉的款待。諾裏斯為人隨和,是個胖乎乎的小夥子,對我兒子評價很高。他向我保證,會幫忙搜集祖宅相關的圖紙和奇聞軼事,以便為即將進行的修復工作提供指導。我對艾格塞姆修道院本身並沒有什麽感情,在我眼裏,這只是一堆搖搖欲墜的中世紀廢墟,上面覆滿了地衣,白嘴鴉在裏面築了許多鳥窩,把宅子弄得千瘡百孔。宅子危險地高踞懸崖之上,除了幾座獨立塔樓的石墻之外,樓層和其他內部特征都已看不出來了。

隨著我逐步將這座宏大的建築復原至三個多世紀前我的祖先離開時的樣貌,便著手雇傭工人進行修復。但不管我做什麽,都不得不到外地去招人,因為安徹斯特的村民對這個地方有著讓人幾乎難以理解的恐懼和敵意。他們的這種情緒太過強烈,連帶外來的勞工們也受到了影響,很多工人都因此逃走了。村民們的恐懼和敵意不僅僅是針對這座修道院,也針對居住其中的古老家族。

兒子曾經告訴過我,在他到這一帶拜訪時,人們因為他是德·拉波爾的後代而不願與他接觸。如今我發現自己也因為類似的原因遭到了當地人的輕微排斥,直到我說服這些農民自己對這份祖產幾乎一無所知,他們對我的態度才有所好轉。即便如此,他們仍然不喜歡我,對我還是一副陰沉的面孔,所以我只好依靠諾裏斯在其間周旋,才搜集到了大多數村民間口耳相傳的故事。當地人不肯原諒我,大概是由於我來這裏竟是要重建一個讓他們萬分痛恨的象征,因為在他們眼裏,不管這種說法合理與否,艾格塞姆修道院就是一個惡魔與狼人出沒的兇宅。

我把諾裏斯幫忙搜集的種種傳說拼湊在一起,又根據幾位專家對這處遺跡的考察意見進行補充,由此做出推論,艾格塞姆修道院建在一處史前神廟的遺址上,那座神廟一定是與史前巨石陣同時期的德魯伊教或前德魯伊教的廟宇。幾乎無人懷疑這裏曾經舉辦過某些無法言傳的儀式慶典,還有令人不快的傳言說,這些儀式後來又被移入羅馬人引進的庫伯勒崇拜的儀式之中。在修道院的地下室底層,還能看到諸如“DIV……OPS……MAGNA.MAT……”之類的銘文,它們毫無疑問是大母神瑪格那瑪特的標記,羅馬時期曾經一度禁止市民對她進行神秘崇拜,但禁令並沒有起到什麽效果。安徹斯特曾是奧古斯都第三軍團的營地,這裏的很多遺跡都能證實這一點。據說庫伯勒的神廟曾經繁盛一時,崇拜者們應一位弗裏吉亞祭司的邀請,蜂擁至此舉行不可言說的儀式。傳說中提到,神廟裏狂歡縱欲的秘密祭神儀式並沒有因為古老宗教的衰落而終結,信徒們後來雖然改變了信仰對象,但在祭祀儀式上卻沒有發生實質變化。類似的事情傳說中還提到,祭神儀式並沒有隨羅馬勢力一同消亡,一些撒克遜人在神廟遺址上添磚加瓦,這才形成了這座建築後來一直保有的基本輪廓。也是這些撒克遜人,他們將這座神廟打造成了一個教派的中心,七國時代中有一半的時間人們都對這個教派心存畏懼。大約在公元一千年,一本編年史裏提及了這個地方。當時它是座十分堅固的石築修道院,裏面住著一個古怪又強大的修道會。由於民眾對此地心懷畏懼,修道院四周的大片園地根本無需修築圍墻來防範外人進入。在諾曼征服發生後,這裏定然衰落過一段時間,這從後來1261年亨利三世將此地賜予我的祖先吉爾伯特·德·拉波爾時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即可看出。但隨著諾曼征服而來的丹麥人,從來沒能將盤踞在這座修道院裏的勢力徹底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