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城 The Nameless City(第6/6頁)

越來越多的夜風尖叫著,瘋狂地從裂口湧入地下世界。我再次臥倒,徒勞地試圖抓住地板,害怕被狂風卷走,穿過那些打開的大門,進入那散發著磷光的深淵。我沒有料到這陣狂風會如此洶湧狂暴,當我對自己滑入身後深淵的擔憂逐漸增加時,無數對於未知的想象和不安化作恐懼包圍著我。狂風所表現出的惡意喚醒了我心中無數不可思議的幻想,我再一次顫抖著將自己與那個在通道中被無名之族撕成碎片的可憐人類做了對比。因為這些旋轉著的氣流就像是兇惡的魔爪般抓撓著我。它們似乎也遵守著無名之族的惡意與憤怒,對一切比它更加強大的事物懷有報復性的憤怒,而又無能為力。在那嚎叫著的狂風快到結束時,我幾乎快要發瘋了,我想我也許瘋狂地尖叫了起來,即便如此,我的叫聲也會被那似是來自地獄的風之惡靈的哀嚎淹沒。我匍匐在地,奮力對抗著那勢不可擋的無形洪流,但是即使這樣我也還是無法穩住自己,被無情的狂風緩慢推向那個未知的世界。我所剩無幾的理智逐漸消逝,直至最後一絲也似脆弱的稻草般被無情地折斷。我意識到自己開始一遍又一遍呢喃那個曾經夢見無名之城的阿拉伯瘋子阿爾哈茲萊德所說過的那段令人費解的對句:

那長眠不朽的並非逝者,亙古中連死亡也會湮滅。

只有那些嚴酷陰郁的沙漠神明才會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有它們才會知道我在黑暗中經歷了怎樣難以言表的掙紮與攀爬,也只有它們才知道是什麽魔鬼指引我重獲新生。在消亡或者其他更糟的東西帶走我之前,我肯定會永遠記得這一切,並永遠在夜晚的風中戰栗顫抖。這一切可怕的、違反常理的、令人驚異的事情全都超越了人類的想象,讓人難以置信。一個人也只有在清晨那無法入睡的一小段該死的寂靜時才會相信這樣的荒誕。

我說過,那洶湧的狂風暴怒得猶如來自地獄的魔鬼,猶如來自深淵的邪靈。而在永恒荒蕪的幽閉空間中,其聲音更是令人毛骨悚然。而現在這些紛亂嘈雜的聲音在我那已經被徹底擊潰的大腦裏回旋,分不清其來源和方向,只是清晰依舊。置身於這個地底墓穴中,處於這個在人類已經被黎明照亮的世界之下的、被死寂充斥了無盡歲月的古代遺跡中,我聽到了魔鬼用奇怪的語調在詛咒和咆哮。而且我看到了原本在黑暗的通道中無法看到的東西,此時它們被深淵散發出的微光隱約地勾勒而出。我看到了那一群正在快速移動著的、宛如噩夢般的惡魔,它們因憎恨扭曲著,樣子詭異至極。即便它們是若隱若現的,甚至是半透明的,也沒有人會搞錯它們是什麽——正是無名之城中那些可怕的爬蟲生物。

當狂風終於消散,我卻已經陷入了那聚集著幽靈的地底深處的黑暗中。當最後一個生物進入那深淵之後,厚重的黃銅大門關閉了,伴隨著一陣震耳欲聾的金屬鐘鳴聲,關閉了。而那聲音回蕩著湧向了遠處的世界,去迎接那初升的太陽,就像在尼羅河畔的門農,為初升的朝陽歡呼。

(戰櫻 譯)